大婚时,沈清离明知交杯酒里有毒,却如无事人般和慕寒时认真喝下。只当这是慕寒时送给她的第一份礼。
她无视了慕寒时眼中如坠入寒池的冷意,笑的像个孩子般稚气,她对上他的眼,眉眼弯弯,一字一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慕寒时冷哼一声,在她的面前将喜袍褪下扔地,“别以为你嫁与我便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沈清离,你的地位在这里!”说着,一脚将喜袍踩在脚下,本该是百年好合的场景,竟可笑的演变成了分离。
他将能给她的耻辱全都给齐,嘴角勾起抹讽意,抬起沈清离的下颚,冷声道:“沈清离你且听好了,你在我这,再不是什么公主,以后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会一点点的在你面前毁的彻底!”
说完仿佛脚下生风,大步离去,那偌大的新房里,一人孤身站在被喜烛照亮的房中,和烛火一起颤抖着,滴滴泪落,却又倔强地一遍遍念,“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不能羞……”
倏然似是毒药起了反应,她将整个身躯蜷起,手指大力扣在桌上,泛起了白印,她咬着唇汗如雨下,在意识消散的那刻,她还唤,“寒时,救我……”
当然谁也没来,在她倒下的那刻,一旁的喜烛也紧跟着坠地,顺时,火起……冷,很冷。冷进骨子里。
沈清离是被生生冻醒的,她再次睁眼仿若置身梦境。雾气缭绕,药香肆意。她想起身,却发觉全身无力。
她没死?
这是哪里?
正想着,隐约的人影逐渐靠近,出现在她面前。墨的发,白的衣,清隽面容,淡雅的笑意。
不是慕寒时。她微微失落,闭了眼眸,勾起抹讽意。沈清离,你还在奢望什么?
“姑娘,醒了?那便喝药罢。”这人仿若不见沈清离的异样,试了试药汤的温度便要往她嘴中送去。
沈清离偏开头,语气强硬,“我不想活着,你又何必强求于我!”
男子轻笑,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姑娘,麻烦张嘴,不然在下会以为你需要你这是邀我共享芳泽。要知道我可不会介意,倒不知姑娘你……”
“你……”沈清离气极,正欲张口说什么,一股暖流便顺着她的喉滑下,她登时睁大眼睛,男子却笑的耀眼,似是耀武扬威的扬了扬手中的勺子。
她被汤药呛的直咳,男子却趁机一勺又一勺的灌进她的嘴里。她呛的难受伸手就要推开灌她喝着汤药的男子,男子却忽地停下动作,收起笑意。他说,“若你不想活,随你。在下也并非是非救你不可。只是,你是执意要带着两月身孕去赴黄泉路么?”
咳声即止。沈清离咳得微红的脸上泛起错愕,身孕?孩子?她和……慕寒时的孩子。这不得不让她想起了两月前的意外……
男子没等她回神,收拾了药碗,面无表情的就要出门,却被脆生生的一句,“且慢!”叫住脚步。他回头,沈清离定定看着他,“药我喝,求你,救我!”
男子无言,回过头向外走去。
“你…”沈清离顿时急了。却见男子笑着回过头,扬了扬手中的空碗。
“药汤没了,我去添些来。还有,姑娘记住,你的救命恩人是有名的,叫安长言”
待她安下心,想着好好养胎时,才从安长言的口中得知那日火光冲天,将整个阁楼都烧没了,也无任何一人去救火。又有谁会呢?在她大喜的日子,她可笑的只是简单的和慕寒时拜了个堂,没人祝福,没人会笑,那么一场大婚,只有她一人在强颜欢笑。其他人都在嘲讽和诅咒中冷眼旁观这场另类的婚礼,她若是死了,怕是在其他人眼里只会是皆大欢喜。而慕寒时,安长言说,他没看见有任何人接近她那栋阁楼。
慕寒时也希望她早些死。
沈清离知道的,而她竟也可笑的做到了,若非不是安长言那日的路过,她已是一抔黄土了罢。她在慕寒时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哈,他该多开心……想着,眼泪竟止不住的下落,浸湿了她脸上的纱布,她木讷的摸了摸自己缠满纱布的脸,倏然想起安长言说的,在那场大火中,她那傲人的容颜也毁去了一边。
沈清离想,她现在除了肚中的孩子可能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许是哭累了,很快沉沉睡去。
站在门外许久的安长言这才进屋,替她掖好被子,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沈清离的脸,神情默然哀伤。许久,他撸起袖,白玉的手臂上随意包扎的暗色伤口焦黑的依旧渗着血迹,他皱了皱眉,将袖落下。房中一片寂静。沈清离梦中很不平静,因为她在梦里见到两个男人,一个是她那一国之君的父王,父王依旧浅浅笑着,温柔的摸着她的发,“朕的离儿是这梵国最尊贵的公主,可不许受了什么委屈,以后啊,若是你要,天下都是你的!哈哈哈哈!”那时父王笑的畅快淋漓,宠溺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纵容。
另一个是面容青涩的慕寒时,那时的慕寒时,能在她的几句调戏话语中脸红个半边天。
一次他将掉落莲花池中的她慌里慌张的拉起后,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紧接着又将他的外衣急急忙忙的褪下,“穿我的,快穿我的!”
她本想嬉笑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却在看到慕寒时那红了的眼堵的涩然。
“慕寒时,我没事……”怎么后来就那样了呢?
这个问题她还没想明白,便被那场的大火给惊醒,梦里,她似乎看见慕寒时身影在火影重重中若隐若现。一声一声的唤着她,“清离,清离,沈清离……”
倏然睁眼,便对上安长言那清隽的容颜,面带疑惑。安长言探了探她的额后,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去。
沈清离看着那白衣翩然的背影,微微安定下了心。周围梨花木的香气似有若无,好闻的同时也有安神的作用,她敛下心神,费力的支起身,打量起了她屋中的摆设。
发现屋中简单的除了她睡着的梨花木床,便只剩离她几步远的梨花木桌椅,不过桌上倒是略显杂乱,零乱的铺满了画至一半的画卷,画技纯熟,而画中只有不一样的风景和一个女子的背影,风景画至一半,女子的身子也是一半。粗略看去,每一张都是如此。而不远处挂于墙上的那幅倒是不一样,风景画的完整,那女子也笑的巧笑嫣然,只是面容还是模糊不清。
这时安长言拿着冰水袋走进,见沈清离看他的画看的出神,随即勾起抹邪肆的笑意,“若是喜欢,姑娘你求一求在下,在下也许会舍爱送你。”
沈清离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似乎没想过从前那个一直戏谑别人为乐的她有朝一日竟也会遭遇别人赤果果的调戏。她是发现了,在安长言这里他似乎总有让她就范,就像她以前总能挑起慕寒时的情绪一般。
慕寒时,又是慕寒时,想到慕寒时,她不经黯然,自她醒后以来,慕寒时的名字便是频频出现在她的脑海。梦里有他也就罢,连现实中也不放过她,偏偏她才是被慕寒时抛弃的人啊!为何还要不停的去念这个名字呢?沈清离,你为何还不愿醒。
安长言见沈清离痛苦的神情,收起了笑意,并无多话默默上前,压着她的肩让她躺下,不等她反应拿起冰袋便往她的额上敷去。他轻至飘渺的话淡淡传来,“姑娘,若有牵挂,何不去寻呢?”
沈清离错愕。安长言稍作迟疑,还是道:“若我是姑娘,定是会去寻的,不为结果,只求不留遗憾。”说罢,转身离去。
遗憾?沈清离闭眼,遗憾吗?现在只有不相见才是好的吧,她现在啊,什么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