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白水和仪清站在雪山脚下,抬眼望着雪山。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飞雪如席,瞬间席卷整个天地,留下满世界的白。

仪清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低声道:“好冷。”

白水微笑道:“运气抵御一下就可以了。”

仪清点了点头,两人肩并肩向前行去,行到一个山崖旁,白水忽然驻足,呆呆地望着半山腰,凝神不语。

原来这道山崖,正是自己和南宫珊相知的地方,南宫珊的水晶冰棺也放置在这里。此时故地重游,白水一时又想起了南宫珊的音容笑貌,忆起她的种种天真,种种娇嗔,还有对自己种种的好,可是这样一个又天真又善良的姑娘,老天偏又残忍地夺取了她的生命。想到这里,白水心下一阵戚然,眼眶不觉便湿润了。

仪清察言观色,已察觉到白水的异常。她也不打扰白水,只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承受着漫天的风雪。

良久,白水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仪清歉意地笑了笑,说道:“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仪清缓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白水深深吸了口气,待得心情回复平静后,这才和仪清又继续前行。

当再一次看到水晶宫殿时,白水心神一震,暗道自己猜的果然不错,上一次众人来到雪山没有看不到水晶宫,定是那了法使出的障眼法无疑,好在自己终究还是识破了他的奸计,不然也不可能再找到此地。

白水打量着水晶宫,不由得心生感慨:短短几天功夫,水晶宫的大门却已不复当日的辉煌,非但看起来无精打采的,甚至还挂上了许多蛛网,看起来苍凉破败,令人心神震撼。

白水心知定是南宫渊痛失爱女之后,精神经受大挫,再也无心打理水晶宫,以至于宫门破败,门可罗雀。

想到这里,白水心中登时忧喜参半——南宫渊已经心生倦意,水晶宫更已无人打理,那么,仙林的那些人,还会被关在这里吗?

可是无论如何,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既然来了这里,便要将水晶宫探查一番,万一真找到了那些仙林被关押的人,岂不是大功一件?虽说不能尽数洗刷自己的冤屈,至少可以证明些许自己的清白。何况七星阁的不少同门也在其中,大师兄和楚璇师姐也深陷囹圄,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救了他们出来。

想到这里,白水缓缓推开水晶宫的大门,对仪清道:“仪清师妹,待会要是有什么危险,你一定不要管我,先走就是。”

仪清嗯了一声,心中却道:“白大哥还是关心我的,他生怕我再受到伤害,所以叫我先走。只是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又岂能放下他独自逃生?我又岂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但我现在若不答应白大哥,他想必心中不安。不如暂且答应了他,待会若是真的出了意外,我便坚持不走,想来他也拿我没有什么法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长长的走廊,又路过一座座殿堂,终于在一个后院的小厢房前停住了脚步。因为白水看到了一个人。

白水却几乎认不出他的人来——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佝偻的脊背。

白水忽然觉得他有点悲哀,谁能想到,不久前还风神玉立、威风凛凛的水晶宫宫主,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毫无生气的老人。

若不是亲眼看见,白水怎么也不会相信,相貌堂堂的南宫渊,怎的忽然成了这幅模样?

白水不由叹了口气——这世间的人和事,又有谁看得清,说的明?这世间的明和利,追来逐去,最终却又有几人得偿所愿,又有几人功成名就?然而所有人还是那么热烈而疯狂地追逐着一切的权利和欲望,只是这所有的一切,到最后终不过是过眼烟云,如同梦幻一场,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罢了。

这道理本来浅显已极,可是真正懂得的又有几人?茫茫大千世界,又有多少人可以堪破名利,做回最本真的自己?

南宫渊听到了白水的叹息,他一步步缓缓踱到白水跟前,低声道:“你来了——”他的声音苍老而无力,眼神也显得十分空洞。

没有见到南宫渊之前,白水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次两人重新见面的场景,却没有想到会是今天这样。他曾想象着自己抓住南宫渊衣领大声质问他为何伤害南宫珊,南宫渊不依不饶大声呵斥自己妇人之仁的场景。然而如今看到南宫渊,他忽然忘记了之前的一切,这时他才发现,无论再怎么样,南宫渊始终是一个父亲,失去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他也失去了心底最深处的寄托,内心信念轰然崩塌,人也瞬间委顿。

此时此刻的南宫渊,再也不是高高在上,大权在握,志在天下的水晶宫宫主了,他已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了——哀莫大于心死,失去了信念,人纵然活着,却早已死了。

南宫渊盯着白水看着半天,方才徐徐道:“我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我也不想为难与你。”说到这里,南宫渊忽然叹了口气,腰驼得更厉害了,他咳嗽了几声,掩口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几十年,已过得倦了。从今往后,仙林的事情再也于我无关了。仙林险恶,你好自为之。”

说完,南宫渊缓缓走出了屋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仪清想追上去问清楚南宫渊方才说话的意思,白水却一把抓住了他,徐徐摇了摇头。

远远的,传来南宫渊疲惫的声音:“水晶宫正殿地下,有一座虎牢狱,你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

白水朗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