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清木立当场,听着听着,面色却愈来愈苍白,身形也不住颤抖,听到最后,她终于凝望着静心,眼圈微红,颤声道:“师傅,你告诉我,你方才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是不是,对不对?你说过,我是捡来的孤儿,你从来不会骗我的,是这样的,对吗?”
静心师太任由仪清问答,只是沉默不语。有时候,沉默就代表默认。仪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楚狂人又沉声道:“清儿,你师傅所言,句句属实,并无一字虚言。”
“不,我不听,我不信,我不信。”仪清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指着静心师太,对着楚狂人大声道:“师傅她老人家看起来已经有六七十岁年纪了,又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女儿?更加不可能会是我的母亲!不可能,这一切绝无可能!一定是你们联合起来哄我的,一定是!”
静心师太叹了口气,道了声佛号,徐徐道:“清儿,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件事,可是事到如今,我却不能再瞒你了。”一边说着,静心师太的右手缓缓伸到脸上,忽然猛的一扯!随着她的扯动,一张人皮面具竟徐徐滑落,露出一张清秀绝美的面庞!原来这许多年来,静心师太竟一直戴着面具!她根本一点也不老!
苏雪莹在看到静心师太这张脸的瞬间,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她赫然发现,静心师太,居然和她师傅,也就是无情崖的崖主,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庞!
白水遥遥望去,也不禁暗自称奇——只见静心师太面庞秀美绝伦,看起来约摸三四十岁,却是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虽然因为长年带着面具的关系,面色略显苍白,却依旧容貌照人,推及当年,风采动人之处,亦可想而知了。
苏雪莹惊呼过后,看着静心师太,竟不由张大了口,面上惊愕之色更是难以遮掩,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指着静心道:“你,你,你,你怎的和我师傅长得一模一样?”
静心师太转过头来望着苏雪莹,目光柔和道:“你是无情崖的弟子吧?”
苏雪莹点了点头,静心又徐徐道:“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无情崖现在的崖主,也就是你的师傅,正是我的妹妹,凌波仙子!”
静心师太面上露出一丝痛苦,苦笑道:“当年我离开之后,本以为一切都会到此为止,却不想反而因此害了他们。原来那男子发现自己娶错了人,终于还是抛下了凌波仙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而我那妹妹,自小便是要强之人,又如何忍受得了这般事情?她当下便拜入无情崖,自此更是恨尽了天下男子,这一切,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了。”
白水心中对那个男子忽然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静心师太和凌波仙子这等天仙一般的人物,竟同时对一个男子如此痴情,这男子该是怎样的盖世英雄呢?想到这里白水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师太可方便告诉我们,仪清的父亲,究竟是谁?”
苏雪莹也侧耳倾听,她自然也想知道,能够令师傅心动和受伤的男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仪清却呆呆立着,双目呆滞无光,神色复杂,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只听得静心师太徐徐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那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鼎鼎有名的仙林神医,朱半仙!”
“什么?”白水和苏雪莹齐声发出惊呼,似乎不敢相信静心师太方才所说的话。
静心师太道了声“阿弥陀佛,”低声道:“朱半仙原名朱百川,后来才改名逸之,拜了医仙为师。”
——朱逸之?猪一只?朱半仙如此改名,莫非还是对当年的一切耿耿于怀,无法释怀?
静心师太对着白水说道:“十年前当仪清将你从菜园背回的时候,我的心中便隐隐产生一种不详的预感,知晓这段陈年旧事,终究还是要瞒不住了。后来又遇到风尘四侠,我便知道,连酒圣也要插手仪清之事,旧事开封,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了。”
“这十年来,我日日想着,要怎样告诉仪清这段事情,她才能够接受,可是始终没能想到合适的途径,一晃十年便过去了。当今日得知风尘四侠劫走仪清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仪清的身世,是时候告诉她了。”
静心师太看着仪清双目无神、六神无主地站在那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疼,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想将仪清抱在怀里安抚一番,哪知却被仪清一把推开,不由惊愕地望着仪清。自小到大,这还是仪清第一次反抗她。
仪清冷冷望着静心,也不哭,也不闹,只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师傅,你不是说我是捡来的孤儿吗?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静心叹了口气,却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柔声道:“清儿,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着。”
仪清忽然哈哈大笑道:“哭?我为什么要哭?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对不起谁了吗?没有,完全没有,我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说到这里,仪清的声音忽然带了些哽咽,“可是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捉弄与我?”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孤儿,每天晚上,我做梦都在想我爹娘会是是什么样子,是否还在人间?我不止一次地梦到他们,他们是那样慈祥,那样温和。可是,你现在告诉我,你就是我娘,你叫我如何接受,怎么接受?我叫了你二十三年师傅,整整二十三年啊。我小时候哭着吵着闹着想爹想娘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又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你只是不停地把佛经扔给我,一遍又一遍的叫我念经,叫我静心,叫我再也不要心生杂念。而现在,你告诉我,其实我不是孤儿,我是有爹有娘的,啊?哈哈,哈哈,这样的爹娘,不要也罢!”
说完,仪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又哭又笑地掩面奔出大厅,将身后诸人的呼喊置若罔闻,发足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