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丝毫没有料到,方才还温柔以待的白衣女子忽然面露凶相,联想到刚才她对待贪狼的恐怖场景,白水心中不由一紧。

白衣女子对于仪清和白水的畏惧仿佛很受用,竟吃吃笑了起来。她虽然在笑,可是她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想开玩笑:“你们两个能来到这里,自然都是有缘人。但是宝物只有一个,所以我只能在你们当中选一个。我看你们关系这样好,还是由你们自己决定好了。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我会再来,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白衣女子说完,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白水和仪清面面相觑,躺在地上。

仪清深深望着白水,沉默片刻,方才轻声道:“白大哥,我身受重伤,现在还发着烧,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我大约已经快是个死人了。待会远古天妃再要问起,就让我来回答吧。”

白水呆了一下,忽然感觉心中一痛。没有人能够形容那种感觉,一个之前毫不相识的姑娘,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非但受了伤,更因此生了病,身子孱弱,高烧不断。然而即使这样,在面临生日抉择的时刻,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她竟还是如此毅然决然地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胸怀?怎样的一种情感?

白水只觉自己眼眶微微湿润,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反而哈哈大笑着道:“仪清师妹,怎么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纵然这白衣女子法力通天,我白水又岂是贪生怕死,临阵逃脱之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再出现,便让我与她决一死战!”

仪清心下凄然,竟忍不住垂泪道:“白大哥你嘴上虽这样说,心中又何尝不知,以我二人的修为,便是再修炼数十年,只怕也不是那天妃一合之敌。贪狼如此厉害的角色,还不是在她的逼迫下,废弃了全身修为,现在尚且生死未知。”

仪清说的诚恳,又是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白水竟不好意思反驳她,只好讪讪笑着。

仪清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白大哥也不必顾虑,我从小修习佛法,身心早已遁入空门。生死之事更是早已看的淡了,今日看来劫数在此,想必是菩萨念着我了,便想召我前去彼岸,听她论禅说法。”说到这里,仪清仿佛真的看到面容祥和,一袭白衣的观世音菩萨,踏着一朵祥云,对着她微微笑着,轻轻召着手,似乎在说:“来吧孩子,跟我走吧。”仪清的神情也越来越平和,嘴角渐渐扬起一丝轻笑。

白水望着仪清,只觉此刻的她面容清秀,啥似明珠美玉,纯洁无暇,又清雅高贵,柔弱的身躯中似乎蕴含着无穷的信仰,白水心知仪清心意已定,不可违拗,当下也不劝她,只暗自做出打算,待会无论如何,哪怕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护得仪清周全。白衣女子虽然厉害,若想伤害仪清师妹,恐怕也只有踏过自己的尸体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直到白衣女子出现。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你们想好是谁了吗?”

仪清颤悠悠地站起,直视白衣女子,声音微弱却又神情坚定,她将胸膛挺起,淡淡道:“你若是想动手,那就来吧。”

白衣女子缓缓扬起手掌,就要从仪清头上拍下,白水忽然从斜刺里杀出,一把将仪清拉到身后护住,朗声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便休想伤害仪清师妹一根毫毛!”

白衣女子厉声喝道:“让开!”

白水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更哼道:“她既已愿意去死,你这又是何意?”

面对白衣女子强大的气势和咄咄逼人的目光,白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直直迎了前去,怒极反笑道:“你又有何权利来决定别人的生死?”

白衣女子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她冷哼一声,右手随手一扬间,衣袖对着白水轻轻一拂。

白水但觉一股难以阻挡的大力袭来,他想闪避,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身躯竟然不能动弹,只能任由那股大力将自己高高卷起,然后猛的抛下。白水的身躯重重地摔落在地,全身骨架都仿佛被摔得散了架,四肢百骸疼痛难忍,不由发出一声轻“啊”。

白衣女子一拂间将白水逼退,便不再看他,举起纤纤玉掌,又一次拍向仪清。

白水大喝一声,又冲了过去。

迎接他的,是白衣女子视若等闲的冷哼,和风轻云淡的一拂。

白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又一次被高高抛向了天空。这一次落下,他摔断了两条胳膊。

白衣女子目澄如水,对于白水的执着和抗议恍如未见,手掌平静地再次举起。

白水又飞扑过来。这一次,他被抛地更高,自然也摔得更惨。他的双腿似乎都被摔断了,他竟是站不起来。

仪清的面庞已被泪水彻底打湿,望着白水一次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又一次又一次地受伤,她的心仿佛都在滴血。她想呼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自尽,全身上下却完全动弹不得。她只能默默看着,看着白水这样奋不顾身,这样义无反顾,如同飞蛾扑火,却毫无畏惧。

终于,白水再也扑不上来,他已站不起来。

白衣女子深深望了眼白水,幽幽叹了口气,停在仪清头上的手掌,却还是徐徐拍下。这一次,她的手掌下降的速度很慢。

白水的眼睛已经被鲜血所模糊,身上也血肉模糊,四肢百骸更像是有千万把刀在徐徐切割一样。他的腿已经彻底断了,胳膊也只剩下一条。然而就是这条胳膊,支持着白水的身躯,一点一点,缓慢而执着的,朝着白衣女子的方向,爬去。白水爬过的地方,一道血痕徐徐延伸,清晰而又触目。

一刻。

两刻。

三刻。

白衣女子的手终于就要落下,已经要接触到仪清的秀发。然而就在这时,白水忽然抱住了白衣女子的腿,声音嘶哑而充满恳求:“不要!”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白衣女子的声音缓缓响起,然后,她放下了手掌。

“你们肯为彼此牺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白衣女子的神情复杂,仿佛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柔,她似乎记起了某些事情,转过身去,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喃喃道:“当初的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感慨声中,白衣女子衣袖轻轻一拂,将白水和仪清二人的伤势病情尽数治愈,然后莲步轻移,一步步向洞内行去。

“你们跟我来吧。”白衣女子说了这一句,然后头也不回,一步步向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