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咳嗽着悠然转醒,秦默正背负双手,立于窗前。

他似乎察觉到白水醒来,也不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淡淡道:“你可有话说?”

白水摇了摇头,才想起师傅看不到自己,低声道:“弟子无话可说。”

“你初来之时,我已向你说明门派规矩,关于同门的那条,你可还记得?”秦默道。

“除擂台较技之外,其他同门相残,将被视为违反门规,一律严惩不贷。”白水低头道。

秦默转过身来,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沉声道:“你既然记得,如何明知故犯!”

白水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秦默盯着白水看了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徐徐道:“刘庭芝的父亲是凌霄峰长老,他这次头部受创昏迷,着实让刘长老惊怒不已,已将你状告到掌门跟前——”

后面的话秦默没有说,白水也猜得出来,无非是张鄂等人歪曲事实,恶人先告状,诉说自己如何挑衅他们,他们又如何千般忍让,最后无奈出手,自己又如何使阴招将刘庭芝重伤等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竟将事实完全扭曲,把过错和罪责全部推到白水身上。再加上刘长老在边上推波助澜,掌门最终做出决定,罚二人各自面壁思过三年,不过白水罪责稍重,要在思过峰面壁三年。而刘庭芝,则是禁足凌霄峰三年。

白水低声道:“师傅直说吧,我受得住。”

秦默坐到床头,反而转移话题道:“老三,你来洗尘峰也有两年了吧。”

“两年又一个月零三天。”白水道。

“记得这么清楚,有心了。”秦默缓缓道:“你二师兄郭涛你还没有见过,不过他为人质朴,想必也很好相处。”

白水静静听着秦默讲话,默不作声。

秦默又道:“仙林险恶,你又身体有恙,难保不受人白眼欺负,为师便传你一套身法和剑法,以后对战之时纵然不敌,也可以全身而退。”说着将两本发黄的旧书塞到白水手里。白水也不细看,只是将他们塞入怀中,贴身放好。

秦默接着道:“这两本书是我洗尘一脉精华,你要妥善保存,亦要勤加修炼。”

白水听他说话一副离别的语气,内心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眉头一皱。

秦默却没有注意到白水的神情变化,他沉吟片刻,叹道:“你昏睡了三天。掌门前几日已经发话,让你去‘思过峰’沉淀三年。”

白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怪不得师傅今天讲到二师兄,还将秘籍塞给自己,又语重心长地讲了这许多话,原来如此。白水不知在想些什么,依旧一言不发。

秦默叹道:“老三啊,为师了解你的心性,你虽桀骜不驯,却心地善良。想来过错也必不在你,但是门规如此,又有多人作证,为师也无能为力,还希望你不要记恨为师。”

白水道:“弟子不怪师傅,是弟子无知,连累了师傅,让洗尘峰蒙羞了。”

秦默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自责。”他拍了拍白水的肩膀,“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思过峰虽然冷清了点,对于心性历练,却也有不少好处。何况对于我辈修仙之人,三年不过是弹指间罢了。我会让老二每天给你送饭,你放心去吧。”

看到白水点头,秦默终于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叮嘱白水道:“紫府真诀一定不要放下。”

“明天自会有人来带你去思过峰,就不用跟我说了。”远远的,传来秦默低沉的声音。

白水叹了口气,软软地躺在了床上。他伸手抚摸着怀里的秘籍,神色忽然一黯,眼泪不知不觉地划过眼眶……

第二日,白水醒来时,床头已多了一个包裹,包裹里装着一些干粮,还有换洗的衣物,几个碗碟。

白水背上包裹,将自己的床铺整理干净,又俯身摸了摸自己的棉被,喃喃道:“棉被啊棉被,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

白水缓缓地打开门,门口一个青年负剑而立,星眉剑目,正是掌门徒孙谢仁。他年纪虽大,为人处事却极其圆融,丝毫没有架子。是以他见了白水,虽然白水只是一个孩子,他还是恭敬地拱手道:“白师弟醒了,请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仁领着白水走了数个时辰,终于在中午赶到了思过峰,他将白水带进一个山洞,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去复命去了。

思过峰有数个山峰,白水便被罚在其中的一个山峰面壁思过。这山峰奇高,山顶上却有个危崖,危崖上面有个山洞,白水就在这山洞里。

这山洞,是七星阁历代弟子犯规后囚禁受罚之所。整个七星阁山脉纵横,树木葱郁,思过峰的这个山崖上却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深邃的山洞之外,再也一无所有。华山本来草木清华,相传此地乃是七星阁的一个特别所在,因此处无草无木,无虫无鸟,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是以此地被历代七星阁用来作为处罚之所。思过峰山脉众多,俱是思过面壁之所,也不只有多少前辈曾受罚于此。

白水进得山洞,目之所及,偌大一个山洞,除却地下一块巨头外,再无其他。眼见巨石光溜溜得顺滑无比,白水不由心想:“数千年来,我七星阁也不知有多少前辈曾在这里坐过,以致这块大石头,竟被坐得这等滑溜,几如玉佩般光滑。我一个流浪的孤儿,居然也能坐到无数仙人前辈坐过的座位,却也是荣幸已极。”想着想着,白水伸手拍了拍大石,说道:“石头啊石头,应该很久没人和你说话了吧!想必你也寂寞得紧,今日我白水便来陪你,日后你就不会孤单了。”

说完白水放下包裹,一屁股坐在石头上。那石头颇大,居然有七八尺长,两三尺宽,赫然可以当一张石床来用。

白水不由躺了下来,眼睛却在山洞四周瞧来瞧去。不经意间瞥见右侧山壁上似乎有些字迹,于是跳下来靠近去看。

“隋应物”三个大字清清楚楚地映入眼中。白水看到这三个大字,却如同见到了亲人,感到一阵亲切,内心蓦地一暖,对着力透山壁的“隋应物”三字道:“隋大哥啊隋大哥,不想你和我一样,也曾犯下门规,被处罚在此面壁过。”说着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道:“是了,你性子天真烂漫,纯无心机,想必做过令不少老顽固难以接受的事情,被关在这里也无可厚非了。”

白水又盯着那几个字看了片刻,终于有些乏了,重新回到石头上躺定,然后从怀里掏出秦默给的那两本书,心道:“闲来无事,不如且先拿出来瞧瞧。师傅说这两本书奥妙无比,修习之后可保自身无虞,想来师傅不会骗我。”

白水将其中那本剑谱放回怀中,只拿出那本有关身法的秘籍,平放在石头上,然后趴着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