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九月初九日,福惠病逝。胤禛悲痛不已,辍朝三日,下诏以亲王礼下葬。与此同时,同是皇子的弘历和弘昼还并无爵位,可见胤禛对年懿君留下的骨血有多重视。

其实福惠自出生以来,一直体弱多病,每日皆汤药不断。可能因为年懿君本就体弱,才导致福惠先天不足。因此,耿雯杨一直坚持让福惠多吃,多运动,期望可以增加他的抵抗力。

但自入秋以来,气候变化不定,导致早晚的温差加大。福惠受了些风寒,咳嗽不止,后又出现了发热、头疼、乏力、精神萎靡的症状。将养了几日后,反而更重了,竟开始腹痛和呕吐,甚至腹泻。这对于原本体弱的福惠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自福惠病重以来,耿雯杨衣不解带地照顾在侧,每日的汤药、饮食皆仔细查验,方才给福惠食用。尽管众太医拼尽毕生所学,但仍回天乏术。可怜的爱新觉罗·福惠还是撒手人寰,年仅八岁。

福惠去的那日,耿雯杨伤心欲绝,抱着他的尸首嚎啕大哭。众人皆劝不住,胤真不得不亲自上前去拉她,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掰开了她的手。看着福惠的尸首被穿戴入殓,雯杨在胤禛怀里挣扎着,嚎叫着:“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再看看他。”

“雯杨。”胤禛紧紧地抱住她,不敢放松半分,“福惠已然去了,你就让他安心地走吧。你这样,他怎么去那个世界找他额娘?”

“不,要去的应该是我。懿君妹妹那么信任我,我居然没有照顾好福惠。该死的是我。阎王爷,你要索就索我的命好了。”耿雯杨忽然挣脱了胤禛的手,猛扑了过去,一头撞在了福惠的棺椁上,顿时鲜血直流。

众人慌乱,七手八脚地扑过去止血,胤禛也红了眼睛,推开众人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御医们慌忙上前诊治。许久才向胤禛禀报:“启禀皇上,裕嫔娘娘那一下虽凶险,好在万岁爷出手拉了一下娘娘的衣袖,多少有些缓冲,所以力道并不是十足十的。只不过娘娘这一撞,多少会有些损伤,还得等娘娘醒来才能判断。微臣听说,娘娘早些年也伤过头,以前的事到今日都不大记得,不知是否会有同样的症状。还是得......”

“你就说是否无碍就可以了?朕不管那些,若裕嫔有事,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启禀皇上,裕嫔娘娘只要醒来,就无碍了。只是微臣担心她受了刺激又因旧疾,会......会得了失忆症。”

胤禛听了,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只要无碍就好,即使失忆,慢慢调养即可。你们好生照顾,不得再有闪失。裕嫔若再出事,朕让你们太医院和整个承乾宫陪葬。”

“是。”众人听了,皆跪下领旨。

入夜,耿雯杨才缓缓地醒来,见胤禛坐在床头,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你伤了头,需要静养,朕已经吩咐他们好生伺候。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伤了身子,叫朕心里怎么过得去。”

“皇上......”耿雯杨还未说话,泪已流下。“皇上不怪臣妾?”

“傻话,懿君体弱,福惠在胎中就已先天不足,你对他一向视如己出,能将他抚养至今,已然不易。朕早就知道福惠这孩子不易养大,如今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无憾了,想必懿君也能体谅你这份用心。”

“皇上.......”耿雯杨伸手拉住胤禛的手,说道:“皇上,福惠出殡时,臣妾想去送送。”

胤禛点点头,“那你就更要好好养病,否则七日后怎么去送他?”

耿雯杨闭了眼,不再说话。

七日后,皇八子福惠以亲王礼葬于清西陵,入殓当日,耿雯杨亲手将象征吉祥的玉如意放到他的身边,又在宝华殿诵经三日,惟愿这孩子可以早登极乐。

然而,世间种种并未因福惠的逝去而尘埃落定。

那日,曾经伺候过福惠的小太监---小喜子,借着众嫔妃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时机,冒死冲进景仁宫中,向皇后娘娘禀报,声称福惠病重期间,自己曾在他一直饮用的茶水中发现过金银花和白菊花的花瓣。舒兰听后,当着众嫔妃的面传来太医询问,得知风寒之人需忌食寒性食物,因此不禁大怒,立刻命人彻查此事。于是,就如同演戏一般,经过翻天倒地的查找后,所有的证据若有若无地指向了承乾宫。

舒兰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向胤禛禀报。胤禛安静地听完了舒兰的叙述,仅仅挥挥手示意舒兰离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胤禛一时间有些恍惚。真相到底是什么?自己是应该相信结发夫妻的她,还是深爱多年的她?无论是谁做的,那个孩子都回不来了,就像弘晖一样。还要再伤害其他人吗?

是夜,胤禛来到了承乾宫。

对于福惠的死,耿雯杨自责不已,多日茶饭不思,终日以泪洗面,几度昏厥。灯下的她,更显得憔悴不堪。胤禛心痛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想开点,咱们与福惠缘薄,如今有他额娘和兄弟在那边,也不算孤苦无依了。”

耿雯杨痛苦地摇了摇头,泪水不住地往下掉。虽然早知道年懿君的孩子一个都保不住,却未曾想到自己会与福惠有近三年的母子亲情。一直试图着去改变历史,到头来还是保不住那孩子。难道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吗?“臣妾怎么对得起懿君妹妹,她那么相信臣妾。临走前,把福惠托付给臣妾,没想到才三年,就……”

胤禛心也在颤抖,那是年懿君留下的唯一骨血,如今也不在了。

“皇上。”耿雯杨挣脱了胤禛的怀抱,轻声问道:“您信臣妾吗?”

胤禛苦涩地笑了一下,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耿雯杨点点头:“查抄六宫,杖责太医院院首,闹得那样大的动静。臣妾怎么会不会知道呢?皇后娘娘说得没错,至少臣妾有个监管不利的罪过。虽说这事对福惠的死因牵连不大,但毕竟如刺在喉。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

胤禛无言地摇了摇头。

“臣妾知道,清者自清,但有时候大面上的事还是得做,免得落人口实。皇上,请您治臣妾照顾不周之罪吧。若皇上再袒护臣妾,恐怕外面的言官也会有非议了。”耿雯杨拉起胤禛的手,淡淡地说着,“皇上,其实臣妾只想好好地与您走完这一生,其他的臣妾什么都不想要。”

“包括朕的这个位置?”

耿雯杨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臣妾不想要。弘昼那孩子顽劣成性,难登大雅之堂。皇上励精图治建立的大清盛世,不能交到他的手里,还是弘历更稳妥些。”

胤禛紧紧地搂住耿雯杨,只要她什么都不图就好,自己真的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次日,胤禛下旨,小喜子、绿萝等一干伺候宫人,皆因失职之罪,杖毙;太医刘永、王成恩因监管不利,革职,全族人发配充军。虽有些欲盖弥彰,但至少后宫无人敢再提及此事。

由于绿萝是获罪杖毙,因此尸身只能弃之荒野。为此,耿雯杨特意让绣墨去求苏培盛,请他代为跟十三爷说一声,求十三爷替绿萝收尸。是夜,苏培盛那边传来了消息,说十三爷已经安排人将绿萝葬在金山脚下。紫萱听了,立刻给耿雯杨跪下,哭着说道:“奴才代绿萝谢主子的恩典,主子的大恩大德,奴才必定不忘,来生即使当牛做马也难报主子的恩情。”

“起来吧,你这是何必呢?本宫与绿萝好歹也是主仆一场,自然不能看她暴尸荒野。说到底,还是本宫害了她,本宫这样做也是在安自己的心。”

“不,不,主子仁厚。当年因绿萝险些害了五阿哥,主子都可以既往不咎,素日里待八阿哥也视如己出,如今又出手相助。奴才自幼与绿萝一同服侍敦肃皇贵妃,感情深厚,如今绿萝能得娘娘如此厚待,奴才必定替她粉身碎骨来报答娘娘的恩情。”

耿雯杨微笑着将紫萱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柔声地说道:“好妹妹,能有你这番话,也不枉本宫真心待你们一场。懿君原是把你们三个都托付给我,如今只剩你一个了,咱们更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才是。”

紫萱感动地点了点头,坚定地说道:“主子放心,奴才绝不会受他人蛊惑,必定对娘娘忠心耿耿。”

雯杨拍了拍紫萱的手,“好妹妹,今后就剩咱们俩相依为命了。”

待看着紫萱离开,耿雯杨冷冷地坐在炕上,看着眼前的烛火摇曳。乌喇那拉·舒兰终于坐不住了,无论自己多么小心,对她多么忍让,舒兰始终不肯放过自己。虽刚刚稳住了紫萱,不过是按住了葫芦起了瓢,只要舒兰不倒,她的后招就会不断,自己要如何防范呢?

皇后始终是皇后,做再多错事,她的那个位子依旧稳如磐石,自己左右不了半分。如今她为砧板,我为鱼肉,自己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