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春雨时不时地就会光临。天馥斋这边早就恢复了平静,德妃娘娘那边没来要过人,宜妃娘娘这边也没再来找过麻烦,其他各宫娘娘更是相安无事,所有人有意或无意地都把天馥斋给遗忘了。

耿雯杨照旧早午晚地轮值打扫,并没有一丝的特例。轮休时,她也请香娟、肖巧几个帮忙在衣服上绣些花样。宫女们不许描眉画鬓,也不能穿大红大绿。一年里只能穿宫里赏的那几件衣服,也多是两色衣裳,春夏是绿色,淡绿、深绿、老绿可以不拘;秋冬是紫褐色的,惟一能争奇斗胜的,也就是在袖口、领口、裤脚、鞋帮子上绣花了。雯杨并不擅长女红,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于是总央求她们也帮自己绣几朵,好在素日里大家关系处得不错,香娟她们也乐意帮忙,但颜色也许以淡雅为主,不敢出了大格。

那日,雯杨撑着伞站在桥边,看着绵绵细雨,纷纷扬扬地飘落人间,冲刷着世间的尘埃。风不大,雨中的花草看起来很美,像一幅画,畅快地接纳着、连绵不绝地雨丝。雨中的荷叶肆意地向四周伸展着,嫩黄的新芽和碧绿的叶子交错相间,还有刚刚开始萌发的淡粉色小花骨朵,使这洁净的莲成了雨中的风景,清高而美丽。

由于十三爷和十四爷时常照拂,雯杨自由活动的空间变大了,但也仅限于到这小桥边,万万不敢过桥。站在桥边,雯杨呆呆地望着,这雨没有停息的迹象。畅快地舒展身体,深深地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听着耳畔细雨嘀嗒,看着眼前一层薄薄的雨雾轻缓地掠过,微微颤抖的心感受到了一点点凉意。

胤禛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像我这样执伞观雨呢?不,他那样勤勉,现在应该在醉心处理公事。这样好的雨,他也辜负了。

胤禛是我的因,我又是谁的果呢?

想着想着,雯杨心里一阵绞痛,一滴眼泪不争气地滑落……

紫云堂这边,八爷和九爷撑着伞,隐在假山后面注视着耿雯杨。“果真是个美人,难怪老十四一心想着。”九爷不阴不阳地说道:“看着,脸上的伤是全好了。”

八爷微微一笑,说道:“好了就好,赶明儿咱们也做一回贤弟,给太子爷引见引见。”

二人说笑着离开了,空留一地落花……

雨过天晴,阳光泻在红墙绿瓦之上,泛着光亮。

今日不当值,所以雯杨多睡了会儿,快晌午时才懒散地起了床,正在梳妆时,邱公公忽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姑娘,姑娘大喜了。”

雯杨十分诧异,忙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别和奴才说笑了。”

邱公公见四下无人,赶紧关上房门,拉着雯杨来到内间,低声说道:“奴才和春晖堂当差的小夏子是同乡,交情一直不错。前儿,万岁爷来时,我也是求他帮忙看看,能把你递补到什么位置上。刚刚,我在库房管事那里闲聊,正好遇到他。他悄悄告诉奴才,九爷方才和太子爷说起了姑娘,说姑娘貌若天仙,才情出众。奴才回来时,正好遇到太子爷、八爷和九爷,奴才远远地瞧着,似乎就是在往咱们这的方向。所以奴才赶紧抄小路先回来通知姑娘准备着。”邱公公一脸谄媚,仿佛雯杨已经被太子看中一般,“姑娘,容奴才说一句,十四爷再好,终究是个王爷,怎及太子爷尊贵,姑娘若是去了,他日为嫔为妃,那才光宗耀祖啊。”

雯杨顿觉浑身发冷,怎么会这样?这就是我要走的路吗?不,不行。太子的未来我比谁都清楚,这条路我一定不能走。无奈,她勉强地笑了笑,对邱公公说道:“有劳公公了,奴才一定好生准备着。”

邱公公一脸喜色地跑出去打探消息,留下雯杨独自坐在屋里想办法。

太子好色,众人皆知。耿雯杨这样的样貌,岂有不爱之理?我要怎么做才能绝了太子这条路?如今是康熙四十一年,康熙四十七年才会废太子,这期间相差六年,我怎么做才能断了太子的念想?

耿雯杨来到屋外,看到园中月季、芍药、海棠、琼花、金雀花开得正艳,彩蝶、蜜蜂穿梭其中,满天飞舞,一派悠然。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前儿小惠她们在木兰树下发现的蜂窝。这几日她们正合计着怎样除去它,现在不正好派上了用场?

雯杨立刻找来了竿子,走到木兰树下,仔细观察蜂窝。那蜂窝足有个小西瓜那么大,好在飞进飞出的全是小小的蜜蜂。这也让雯杨略微放松了一点心情,幸好不是马蜂或者大黄蜂,不然一会儿被这么多蜜蜂叮咬,一定会送命。

以前在大学时,曾因为花痴一位生物老师,特意去旁听过一次课,正好讲的是蜜蜂和黄蜂、马蜂等蜂类的区别。她记得,老师说过,人对胡蜂以及马蜂毒的过敏致死率高达20%;而对蜜蜂毒的过敏致死率或仅有亿分之一!因为蜜蜂的毒量,远远不如黄蜂、马蜂以及胡蜂那么大,最重要的是因为蜜蜂的毒素成分没有它们的毒素成分复杂。

刚要动手,雯杨又有些犹豫。

等等,让我想想,当时老师说被蛰后要怎么处理来着?当我们被蜜蜂螫咬后,毒液就会顺着蜂刺,流进我们的身体里,造成螫伤的部位红肿、热痛,有时还会产生中毒现象,引起头晕、发烧、气喘和恶心等症状。若伤口残留有毒刺可用针或镊子挑出,不能挤压,以免剩余的毒素进入体内。还要用清水进行局部清洗,然后将蛇药片碾压成粉,用水调匀涂在伤口处,同时口服蛇药片10~20片。哎呀,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让我上哪儿去找蛇药片啊?

雯杨捶了捶头,赶紧想想,能用什么代替?那时老师说了,我光犯花痴了,没怎么注意听,是什么来着?

对了,民间会用鲜奶或肥皂水清洗伤口,再用鲜马齿苋榨汁外敷。还有,我记得老师说过,如果受到蜂群攻击,千万不要跑,护好头蹲伏地上,因为昆虫更易发现移动的目标……

“哎呀,奴才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万福金安。”院外传来了邱公公的声音,太子他们到了。

耿雯杨紧张极了,浑身不住地颤抖,手心里全是汗,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竹竿,不断地为自己打气:加油,很快就会过去。记住,千万不要跑,千万不要跑,护好头蹲在地上。不能跑,蹲在地上。

一、二、三……

她一咬牙,扬起了竹竿狠狠地打在蜂窝上。‘啪’的一声,蜂窝应声掉落。电闪火石间,雯杨扔掉竹竿,快步跑到了假山后面,护住头蹲在了山石下。刚蹲下,耳畔立刻传来了蜂群的轰鸣声,接踵而来的则是人们的哀嚎,此起彼伏,分辩不清楚。紧接着,雯杨也受到了蜜蜂的叮咬,火辣辣地生疼,还好仅仅是十几只,大部分的蜜蜂还是被那些人吸引走了。

待外界安静下来,雯杨方才起。虽然只被叮了几下,但右脸颊还是被蜜蜂叮了,疼得她眼泪不断地掉下来,仍旧强忍着疼查看情况,见四下无人,赶忙藏起了竹竿。这才用手帕轻轻地遮住脸,跌跌撞撞地往雅玩斋走去。小惠和香娟二人今天在雅玩斋打扫,应该躲过了这场‘蜂’波。

“小惠,小惠,香娟,香娟?”

“姐姐,你怎么了?”小惠听到声音率先跑了出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雯杨,“姐姐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和香娟听到这边有人惨叫,吓得躲在屋里没敢出来。”

“幸好,幸好。快,快把我扶进屋去。”

小惠和香娟依言,将雯杨扶进了雅玩斋。

雯杨让二人帮自己把衣服脱掉,仔细检查身上是否留有毒刺,待确认都拔除后。方才让小惠扶着自己回到天馥斋后面的处所,又让香娟找来了皂角水清洗伤口,再用小太监们摘来的鲜马齿苋榨汁敷在伤口上。

收拾停当后,她才缓缓地告诉她们,自己在院子里赏花时,不料两只雀儿打架,撞掉了蜂窝,自己慌不择路,躲到了假山下面,才算逃过了这一劫。“我依稀听见,邱公公好像当时也在,你们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他是否有事?若也被叮了,千万让人拔掉蜂针,再寻紫花地丁、半边莲、七叶一枝花、蒲公英不拘哪一种,拿来捣碎敷上。”

二人赶紧寻去了。雯杨独自趴在床上,虽然浑身疼痛,但想想不禁乐出声来。

想必那个太子、八爷、九爷什么的也是满头包了。哼,想用太子把我毁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只是不知道这一闹,还能清静几日呢?不知道胤禛会不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他会怎么应对呢?若不保我,这满盘的棋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他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