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到了三月底。耿雯杨已经基本上算习惯了宫里的生活,每天虽不停地忙碌,却也没有多少空闲胡思乱想了。日子虽说舒心,只是不得自由,能单独活动的范围也仅仅限在天馥斋内。若想出了这个门,必得二人同行方可。
那日,邱公公前来吩咐,“万岁爷不日就要銮驾畅春园,王公公吩咐各处皆精心打扫,切勿遗漏半处。各处宫人平日服饰、言行也要越发规整、谨慎。雯杨,你是咱们这最出挑的,这几个小宫人日常督导的差事,你可要上心啊。”
“是,奴才谨记。”雯杨略沉思了一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悄悄地塞与邱公公,“公公,奴才刚来不久,对宫里的规矩不太清楚,想着若能到前面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到时还需要公公多多提点。”
邱公公面带喜色地揣了银票,连声说:“好说,好说。你这样机灵,我一定会跟王公公美言,到时若前面缺了人手,第一个就让你补上。”
送走邱公公,耿雯杨来到院门口,看着远方小桥流水,处处枝繁叶茂,桃花红似火,连四月开的蔷薇也已经爬满架,一两株性急的早就含苞待放。心情忽地转好,也许这就是胤禛希望自己做的,不经意间被皇上看中,再步步高升。表面上看和他毫无干系,但私底下却……
一朵未全开的桃花,被风吹落。飘飘悠悠地飞到了雯杨面前,落进了她的手里。小小的花瓣,还未红透,粉粉的很是可人。
康熙入住畅春园已三日了,也未见王公公调派雯杨到御前伺候。雯杨有些失落,但每日依旧精心装扮,只盼有朝一日得见圣颜。
畅春园中路---瑞景轩十四爷胤禵刚给康熙请过安出来,看见早就候着小圆子提着两大包东西,站在瑞景轩门口,忙问:“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回主子的话,打听清楚了。耿姑娘如今在天馥斋当差,离着还有好一阵子的路呢。主子,咱们得快去快回。”
胤禵带着小圆子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十四弟,你这急吼吼的要去哪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八皇子胤禩、皇九子胤禟以及皇十子胤礻我,连忙笑着说:“原来是八哥、九哥和十哥啊,你们也来给皇阿玛请安吧,快进去吧,我还有事。”
“哎,十四弟别急啊,你总着急要走,有什么火烧屁股的事啊?”十爷连忙拦住了十四爷。皇十子胤礻我,面如团月,浓眉大眼,很是精神,只可惜为人过于耿直,又素来没什么心机,想什么说什么,经常得罪了人都浑然不知。
“是呀,十四弟。难道佳人有约?”皇九子胤禟面容阴柔,眉眼清秀,只是俊朗的外表下,一副蛇蝎心肠,最会耍阴使诈。多年来和十爷一起,围绕在八爷身边,八爷唱白脸,他二人扮红脸,一唱一和地做了不少阴险歹毒的勾当。
“九哥,十哥,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改日弟弟在找你们小聚啊。”说罢,赶紧脚下抹油--溜了。
看着十四爷胤禵走远,一直未说话的八爷胤禩才缓缓地说道:“还真是佳人有约啊,只不过这佳人将来是庶母、是庶嫂还未可知呢。”八皇子胤禩也生得很好,多半是遗传了生母良妃娘娘,也是面若桃花、俊眉朗目、一副文质彬彬、谦谦君子样貌。
此时,八爷看着胤禵的背影,下意识地转了转戴在左手上的白玉扳指,说道:“老四的这步棋走得真绝。老十四这样明目张胆地往那边跑,保不住哪天皇阿玛就会注意,到时那姑娘封嫔封妃,看似都不是老四的主意,即可以撇清关系,又安插了一个眼线在皇阿玛身边。高,高啊。”
“八哥,你也太看不起皇阿玛了,这宫里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啊,皇阿玛会看上……”
“十弟,放肆。你也太没规矩了,这话是你说的吗?”九爷一声怒喝,将十爷的话生生地噎了回去。十爷看到九爷一脸怒容,也意识到失言,大气不敢再出。
“好了,咱们先去拜见皇阿玛,其他的回府再说吧。”八爷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没注意到刚才的尴尬。
此时,耿雯杨早早地守在天馥斋门外,十四爷让小圆子打听的事,早就传到她这里。宫里没秘密,她这次才真真正正地体验到。十四爷前脚进畅春园,没出一盏茶的功夫,已经传到院子最里面了。
很快,十四爷胤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假山处,他也看到了耿雯杨,十分高兴,连忙快步跑了过来。“让我瞧瞧,你在宫里待得怎么样?”十四爷还未走近,就开始上下打量起来。
“十四爷吉祥。”雯杨也欢喜地给胤禵行礼。
“现在气色好多了,不似在府里那会,看起来病怏怏的。快进屋吧,这里风大。”胤禵不由雯杨分说,拉着她就往院里跑。
还未进院,邱公公就迎了出来:“奴才邱世军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
“起来吧。”胤禵不耐烦地掏出了一块银子丢与他,说道:“以后尽心伺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喳,奴才谢十四爷赏。”邱公公赶忙爬去捡银子。
进到屋里,胤禵都没顾上让雯杨给他倒茶,忙让小圆子将带来的东西送上。“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带来的。知道你肯定想着小棠的马蹄糕了,所以我昨日特意派人到四哥府上去传话,让小棠做了这些,都给你带来了。”
“太好了,我正想着这个味道呢。今天真是随了心愿了。”
“还有这些,丝线、毽子,都是时下最新的样子。知道你会闷,特意让人买了给你的。”说着,胤禵站了起来,凑到雯杨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说,低声说道:“喏,知道你在这里会闷,特意给你买的。宫女不能读书写字,这个你可得藏好了,别人让看到。你待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一定闷坏了吧?”
雯杨给十四爷倒了杯茶,小心奉上后,说道:“还好,每日出门便是山水,也不觉得烦闷。若万岁爷不在园子里,奴才还能寻个由头到前面去逛逛呢。”
“唉,也怪我,那日你入宫候选,我才想起去找额娘求情。结果额娘派人去了,才知道你已经被送到这里来了。要不,你待在额娘身边,不比这里舒坦?”
“十四爷折杀奴才了。奴才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让十四爷挂心呢。”
“你这就是气话了。虽说咱们身份有别,但也相处了一年的时间,我何尝把你视做下人?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当自己的妹妹看,怎会不关心你呢?”
“十四爷……奴才谢了。”胤禵的一席话把雯杨说得眼圈红红的。
“还说奴才?以后咱们在一块时,不能再奴才长奴才短了。你就是我妹妹,再忍忍,我找个机会让皇额娘要了你去。等以后有机会放你出宫,到时我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十四爷,您说什么呢?我还不想嫁人呢!不过,您的情,我心领了,谢了。”
耿雯杨送走了十四爷,默默地回到屋里,随意地把玩着他送来的东西。难道,这就是胤禛的用意?让我从十四爷和德妃娘娘这边,走到万岁爷的面前?是呀,德妃娘娘素来最疼十四爷,这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八贝勒府中,八爷、九爷和十爷正坐在书房里品茶。
“当然,这当然是最稳妥的法子。”
“八哥,你的意思是,老四这回要从德妃娘娘那把人推荐过去?”十爷性子直,什么事都不管不顾地瞎嚷嚷。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老四怕就是存的这个心思。可是,我听宫里的人说,当初甄选时,老十四是求了德妃娘娘的,也派人去内务府要人了。可派去的人到那时,耿雯杨已经被老四安排去了畅春园,还去了天馥斋这么个地方。我就不明白了,为何要走那么多冤路呢?”九爷心思缜密,但处处却喜欢以八爷为先,甘愿沦为陪衬。
八爷自然清楚老九的心意,即便他早就猜到其中原委,也还是喜欢让自己替他说出来,才显得自己事事思量周全。于是,八爷微笑着品了口雪山毛峰,缓缓地说道:“依我看,老四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当年耿雯蕙就是直接被送去了御前,刚得到万岁爷的注意,却因为冲撞了太子,被下了杀手。连带着万岁爷与太子也有了嫌隙。他老四是太子的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这次,他从德妃娘娘那里将人推荐出去,他日即便是细查起来,也是老十四挡在前头。”
“八哥,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觉得是这么回事呢。”十爷接着问,“我还是不明白。凭她是天仙,怎么能有十足的把握让皇阿玛一见倾心呢?这宫里,花一样的女人多了去了。”
听了十爷的话,八爷和九爷对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口问道:“十弟,你知道皇阿玛最喜欢的女人是谁吗?”
“当然知道啊,孝诚仁皇后啊。怎么了?”
“对,皇阿玛的确是因为孝诚仁皇后,才让二哥当太子的。但是,孝懿仁皇后崩后,这十多年了,皇阿玛再未册立过皇后,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九哥的意思是……皇阿玛更在意孝懿仁皇后?”
八爷微笑着对十爷说:“你终于绕过来了。当年皇阿玛能注意到耿雯蕙,就是因为她眉眼间有三分像孝懿仁皇后。如今这个耿雯杨,见过的几位老嬷嬷都说,她的样貌竟有五分相像。你说皇阿玛会不会注意到她?见到了,你觉得皇阿玛会怎么做?”
“哦,那就是说,咱们得阻止她到御前去?”
“阻止她,何须咱们出面啊?自然会有人去趟这浑水的。”九爷阴阴地说着,与八爷又互视一笑。
“八哥,九哥。你俩就别在这打哑谜了,赶紧告诉我吧。”
“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