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朱蕊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小莲学习府里的规矩。她这才知道,电视剧里的都是骗人的,即使是在宫里做宫女、太监也用不着跪来跪去的。他们会根据遇见什么品级的主子选择行什么礼,只有在惹怒了主子的情况下,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需要禀报时,才需要跪下。
宫女一般在见到正三品以下妃嫔时,要行躬身礼,即手心向下右手上左手下放置在腰间左侧,然后右脚后撤略微颔首,躬身即可;遇到正三品以上及皇后、太后时,需行屈膝礼,还是手心向下右手上左手下放置在腰间左侧,然后右脚后撤略微颔首,屈膝即可;在遇到皇上时,还要先甩手绢做为打千,然后再行屈膝礼。
同时,在面对比自己职位高的宫人时,也需行躬身礼。
当然,在向各位主子行礼时,还要说“XX吉祥或者XX万福金安。”
最初的几天,光是行礼,就把朱蕊弄得晕头转向的,不是行错了礼,就是手放错了位置,小莲严苛得连手指尖微微翘起都不可以,后来总算是记住了规矩,但是又因为姿势不到位,被嬷嬷又多罚了几日。
朱蕊白天学习各种规矩,晚上还要跟小莲学习各种发髻的梳法和讲究。什么‘软翅头’、‘两把头’、‘小两把头’、‘一字头’、‘架子头’光是名字和造型就够朱蕊背上一天了,更别说还要亲自学习梳法以及哪种发型要用哪种发饰固定,什么时节佩戴什么首饰了。
好在朱蕊毕竟是经历过地狱式高考的人,背了几天也算是基本上掌握了所有的理论知识,至于实操嘛,自然是每晚拿着小莲来练手了。所幸小莲心地善良,脾气又是极好的,即使朱蕊不小心捯掉几根头发,也没怎么样,照旧陪着她练习。
“后宫的娘娘们要应时节顺序,戴应季珠花:立春日戴绒春幡,清明日戴绒柳芽花,端阳日戴绒艾草,中秋日戴绒花,重阳日戴绒朱萸,冬至节戴葫芦绒花……是吧?”
“是,姑娘的记性真好,我可是记了大半年,才记下来的。”小莲边说,边解下了发髻,准备让朱蕊开始练习。
朱蕊也不客气,立刻拿起了梳子,准备开工,“我给你梳个架子头吧,今天立夏,按理是要换下金簪戴玉簪了,只可惜我没有玉簪,金簪倒是有两只,但是都是鎏金的。嬷嬷说,这还是今年为了应选,我家里特意新置办的。咱们就凑合一点吧。”
小莲拿起其中一只鎏金雕石榴花的发簪细细地抚摸着,“姑娘家也算是有心的,论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戴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们不能飞上枝头呢?你看八贝勒爷的生母—良妃娘娘,原是辛者库的浣衣女,不照样封妃。我看姑娘家,必定也是这个主意。石榴花开,真真是好意头呢!”
小莲的话,让朱蕊不免一惊。是呀,嬷嬷如此严苛地教导自己,莫非就是存了这个念头?也难怪,谁不想有个做嫔妃的亲戚?况且,这个耿雯杨又生得如此样貌,她家人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朱蕊不禁又惊又怕,现在是康熙四十年,那就是说康熙今年四十八岁了,他六十九岁驾崩,距现在还有二十一年的时间。我现在的年龄是十四岁,和他相差三十四岁,天哪,这哪是萝莉爱大叔啊,简直就是爷孙恋啊。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看见我,我还有四四呢!
“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脸一阵白一阵红的,还直冒虚汗,怕不是受了风寒了吧?”小莲察觉到了朱蕊的异样,关切地问着。
朱蕊怔怔地看着小莲,经过大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和小莲早已成了好姐妹。虽然小莲每日都有忙不完的活要做,但是只要是朱蕊提出来的要求,她还是很乐意去帮忙,对此朱蕊心里自然是十分地感激。在这个时空里,小莲是朱蕊唯一认识的人,也是唯一的朋友。
可是关于自己的秘密,自己的顾虑,却无法告诉小莲,朱蕊只能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头上的伤刚好,站久了有些头晕。我也累了,早点睡吧。”
“好。我去舀些水来,姑娘洗了就寝吧。”
次日,朱蕊刚吃过早饭,就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进来传话,“月茹姐姐叫奴才带姑娘过去一下,说福晋有话吩咐。”
朱蕊心中一动,来府里已经大半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要去拜见四贝勒爷的福晋--乌喇纳拉氏。朱蕊记得她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康熙三十一年,被康熙指婚给胤禛为嫡福晋,史料记载她为人温和恭敬,很得雍正喜爱。如今就要见到这雍王府的正经主子了,终于可以见到有史料记载的真人了,朱蕊心中自然雀跃不已。
为表郑重,朱蕊特意换上了准备在应选当日所穿戴的衣物。收拾妥当之后,便随小丫鬟匆匆前往。
这是朱蕊第一次在白天踏出她所居住的小院,因为嬷嬷说她是应选之身,又借宿在府里,不应和外界过多接触,尤其忌讳近男子,所以朱蕊也仅是在闷极时,才会在夜里偷偷地溜出来透口气,但是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在荷花池的垂花门内。
出了垂花门,有一条青石甬道直通前院。甬道尽头是一扇小门,平日里方便住在两旁偏院的下人们进出。进了小门,两边是抄手游廊,雕梁画栋,甚是好看。穿过游廊,又见一道拱门,进入之后发现是一个小巧别致的花园,山石林立,绿柳垂丝,到处是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一派生机盎然。过了花园,来到东南角的池塘边,只见穿山游廊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一见她们来了,便迎了上去说:“姑娘可算了,刚刚福晋还在和嬷嬷念叨着,怎么还没到呢?”这时,原先给朱蕊引路的小丫头立刻行了躬身礼,唤了声姐姐好后,就退下了,她那样的身份是不准进入主子的院落。
朱蕊在几个丫鬟的带领下,出了寻芳门,又走过一条青石甬道,这才来到主子们居住的上房院落。朱蕊被领到了东北角的一个院中,只见正房厢庑游廊皆造型别致,小丫鬟们示意朱蕊走到单檐歇山顶的正房前等候,其中一个丫鬟轻轻地扣了扣门檐,低声说:“禀福晋,耿姑娘到了。”
片刻,门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藕色锦衫的姑娘,身形高挑,鹅蛋脸,眼珠灵动,有股动人气韵;把子头上戴着两只绢纱做的并蒂海棠花,别着一只赤银雕花镶珍珠的发簪,约莫二十三四上下的年纪,看起来甚是大方稳重。此人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朱蕊,方笑着说道:“姑娘可来了,福晋请你进屋说话呢。”
朱蕊连忙躬身行礼,藕衫女子连忙过来搀扶,说道:“姑娘万莫如此,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不分高低的。快随我进去吧,别让福晋等久了。”正说着,两旁的小丫鬟急忙将门帘高高挑起。
在藕衫女子的搀扶下,朱蕊进了上房。刚一进屋,顿觉香气扑鼻,迎面墙上挂着岁寒三友的壁挂,靠墙设一黑漆嵌螺钿翘头案,案上陈设珐琅彩自鸣钟表和一对粉彩珐琅花瓶。案前有一紫檀圆桌,铺着藕粉色的缠枝莲纹锦缎桌罩,上面放置着一个鎏金雕莲花的碧玉香炉,一缕青烟正从香炉里袅袅升起。
藕衫女子领着朱蕊直径走向东暖阁,进了八角紫檀雕花落地罩。只见室内东面为一通炕,上靠墙置十二扇玳瑁炕屏,屏心雕十二月花卉图。屏前为炕几,两侧为炕案,炕前同样放置着一个鎏金雕莲花碧玉的香炉。耿雯杨的姑姑半坐在挨炕的,一溜三张椅子的最次一张上。
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坐在炕西边的红缎靠背坐褥上,拿着一本书仔细地看着,似有少半本未读。此女想必就是福晋--乌喇纳拉氏。藕衫女子示意朱蕊先跪下,自己缓步走到乌喇纳拉氏身边,柔声地说:“主子,耿姑娘来了。”
半响,未见乌喇纳拉氏有任何反应,依旧认真地翻看着手里的书。屋里一时间静极了,只能依稀地听到暖阁外的自鸣钟在滴答作响。
朱蕊跪了半刻,只觉得膝盖酸麻,有丝丝凉气直往身体里钻,她哀求地看向自己的姑姑。耿嬷嬷先起身看了看福晋,复又坐下,向朱蕊示意继续跪着,不要做声。而藕衫女子自请示完后,便兀自立在乌喇纳拉氏,也不再做声,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朱蕊无奈,只得继续跪着,也借机小心地端详着乌喇纳拉氏,此女生得一团福相,圆脸盘,朗若星辰的大眼,肌肤娇嫩,神态甚是闲逸,年龄约在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乌黑溜光的发丝,梳成了两把头,上面簪着珊瑚水晶串成的珠花,把子头两端插着赤金红宝的压鬓簪,左边把子头的顶端还别着一只彩蝶双飞金缧丝发簪,垂着三串珍珠流苏,每串珠又均匀分成三层,每层之间都用红珊瑚珠间隔开,串珠底层用红宝石作坠角。身上穿的是月红色的苏绣海棠花纹氅衣,氅衣在两侧腋下的开裾顶端都有绣边盘饰的如意云头,在衣边和袖端则装饰多重各色华美滚边。整体看起来华美大方,却无丝毫奢华骄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