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算平静的夜色,骤然变得深沉起来,阴风怒号,似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即将现世。

难怪那年轻和尚露出如此庄严的神色。

一滴血,自那城墙上流淌下来,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血液之中,呈现出无比恐怖的异相,狰狞的面孔,空洞的骷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刺穿耳膜,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随着那一滴血流淌下来,外面的阴风越来越盛,整个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迹,如同脸上流出的汗珠,一颗一颗,无比渗人,那血液里的异相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有可怕的异物从里面爬了出来,表情狰狞,浑身流淌着腥臭之物。

这一幕太恐怖了,刚刚送走了万千冤魂,此刻却又有可怕的东西从城墙里爬了过来。

“孽障!”

然而,年轻和尚此刻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罕见的露出了一抹怒色,随着六字真言第一个古字出现,在他的背后,骤然浮现出一道金色的洪吕大钟,钟声如雷,与那六字真言共同喝唱,刹那之间,一道浩荡的音波如涟漪荡漾开来,音波所过之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就跟向沸水里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成片成片的落下,每一道身影都是浑身碎裂,化作青烟升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六字真言的威力,虽然仅仅才是第一言,但对于这类污秽之物的克制,简直到了极点,一吼之下,所有人形体都尽数破解,化作泡影。

不远处的地方,陈丹青抬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他如今已经半只脚踏入造化境,但自问比起眼前这位年轻和尚来,相差不是一点半点,仅仅是这一手六字真言的神通,便远远不是他能抗衡的,除非,能将太上章上所记载的功法完全参透,化为己有,否则根本没有半点取胜的机会。

年轻和尚一声喝下,震动苍穹,当一切平静下来以后,城墙上七零八落的血迹渐渐干涸,仿佛不再生出异相来,不久前还鬼气森森的环境,似乎刹那也变得清明起来。

然而,那年轻和尚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起来,反而越发的凝重,他轻轻闭眼,舌战惊雷。

“嘛!呢!”

刹那间,六字真言中的第二言第三言竟是瞬间施展出来,如石破天惊,自他身上,有一股磅礴的气息升腾而起,与方才那股慈悲之意决然不同,在他头顶,还有一朵莲花绽放,不再是金色,而是血色一片。

周姑娘早已睁大了美眸,眼中尽是一片惊色,喃喃说道:“佛火怒莲,正是昔日三代禅师的绝顶秘术,竟然出现在他身上,现在可以确定了,此人必定是佛门这一世的佛子!”

佛门每隔千年便会有一位‘大禅’级别的法师出现,佛法高深,为当世之最,这第三代禅师亦是威名赫赫之人,起初为佛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扫地武僧,而后一招顿悟,立地成佛,一身神通妙法更是让人惊惧,就如这所谓的佛火怒莲,便在历史中留下了赫赫威名。

两人都被镇住了,因为年轻和尚的突然出手,非是极度愤怒之下,不可能结出佛火怒莲来。

到底是什么引得他如此愤怒?

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这座生活了无数年的小城,今夜,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妖娆的轻笑声从黑暗中传来,渐渐的,那漆黑的城墙上,生出无数道黑色的草来,似芦苇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茂盛,夜风吹过,荡漾起伏。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陈丹青心头陡然一紧,好端端的城墙上,为何会生出如此漫长的野草来?

待到那道声音传来时,他的身子骤然一颤,然后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漫天满地的,哪里是什么芦苇什么野草,而分明是一头漆黑无比的长发,笼罩在整个城墙上,那黑暗之中,一道巨大的身影背对着众人,如同镶嵌进了黑幕之中,分不清轮廓,此刻听声音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夜幕,而是身影。

一个女子,身子半倚在城墙上,在弯腰梳理长发。

她就是黑夜,就是长空,那一头黑发,变成了爬满城墙的无数野草,野蛮生长!

红莲升起,伴随着传说中的‘业火’,熊熊燃烧,若是寻常鬼魅污秽之物,还未触及,恐怕瞬间就要被烧成飞灰。

但那道身影却丝毫无惧,依旧侧着身子,如爱美的女子一般,在梳理长发,只是那满头如瀑布一般的黑发,却在这一刻,骤然凌乱起来,恣意飞舞,化作遮天大幕,笼罩而来。

“六字真言,想不到时隔千载,还能见到这样的秘术······”

那女子幽幽的声音传来,似乎有无尽的回忆参杂其中,她的话语很轻,如琴音拨弄心弦,让人沉醉。

但在场的诸人,都是修为高深之辈,岂会被这简单的言语所魅惑,尤其是那年轻和尚,眼中绽放一抹金光,神色庄严,开口说道:“你过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如平地惊雷,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佛门得到已久的高僧,头顶怒莲,独自面对那可怕的身影。

“功过自在人心,小师父也认为我有过错吗?”那女子始终背对着众人,轻声说道。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身体如同夜幕一般,遮住半边天空,话语却如此柔弱,仿佛弱不经风一般,给人一种恍惚的错觉。

但陈丹青知道,似这般妖邪之物,都有障眼的手法,那庞大无比的身影,也未必是她的真身。

眼见未必为实,尤其是面对这等诡异的存在,除非打破迷障,破妄存真,否则的话,一切都不足为信。

年轻和尚脸色恢复平静,认真说道:“对世人而言,你的存在,便是一场过错。”

“好无情的小师父,只是这些年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在世,为名为利,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蜕去这身皮囊,你与我之间,又有何区别?功过是非,岂又是一言以蔽之?”

那女子闻言轻轻一叹,幽怨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