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市内场声势浩大,各家势力间泾渭分明,大多也都选择了坐山观虎斗,这场纷争既然已经上升到庙堂与江湖的地步,便不是小小药市可以左右的了,没见着那位神秘莫测的药市主人,此刻已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去了?
耳目灵通的江湖人士,不乏揣测这是阴阳学宫想要借董平安的名头来立威,理所当然的大多数人都很看好这位年轻力壮的王掌教,有大内王太岁在此压阵,再有无数阴阳学宫的长老弟子助威,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那季山水就算修为再高,还能翻天了不成?王明阳这几十年来闭关不出,江湖都传闻他已经迈入了造化境的门槛,双鬓由霜白转青黑即是明证,已经返璞归真,古稀之年却是容貌俊逸如不惑男子。
王明阳淡然看向那道被季山水手中长剑斩起的浩然气机,微微颔首,既然是被朝廷列位禁忌一般的那位的弟子,道行深厚也在意料之中,那剑气愈演愈烈,如狼烟一般冲天而起,恍如直达天庭。
季山水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双手捧剑如祭祀,缓缓向上托起,轻声道:“请!”
偌大平台上,骤然狂风掀起。
王明阳目光落在那磅礴的剑气之上,脸色神色平静,心中却略有起伏,但仍是无动于衷,他想看看,眼前之人能够做到何等地步。
季山水轻轻闭上眼睛,嘴唇翁动,似在念咒,天地间有妙音共鸣。
那一道剑气来势更盛,卷起无数飞沙走石。
“再请!”
季山水一鼓作气,非但没有三而竭的迹象,而是愈演愈烈,一袭青衫鼓掌如球,气机瞬间攀至顶峰,缓缓道:“三请!”
剑气起龙卷。
王明阳一身衣袍被劲风吹拂得凌乱不堪,脸色微微有些凝重,眯眼说道:“好一个三剑三请,到底是那人的弟子,举手抬足间,已经隐约触摸到那道门槛了,不过如果就你这点道行,要想伤我,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季山水不言不语,手中长剑骤然飞起,一道平地龙卷席卷而来。
“来得好!”
王明阳大笑一声,大袖一挥,伸手探出,直直抓向那道陆地龙卷,一身磅礴无比的气机瞬间倾泻而出,如沸沸锅炉翻滚,都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他王明阳做不来那出尘又入市的世外高人,但几十年水磨工夫的温养下来,一身修为早也通天彻地,不说无敌于世,至少三教之中同辈之内已经算的上高山仰止的存在,我心有大道,管他仙佛魑魅都要逼退三尺。
王明阳面对那气势磅礴的一剑,非但没有避让,而是欺身而进,徒手生生撕碎那道剑气龙卷,一身衣袍无风自动,飒飒作响,脚下禹步轻踩,斗转星移,身形虚晃而过,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已经来到季山水面前,一掌狠狠拍下,直取中门!
季山水面色平静,骤然睁开双眼,无视那拳罡上的森然杀意,身子微微倾斜,左手画太极,右手结佛印,这一手古怪绝伦的手法落在旁人眼中或是荒诞不及,但游方道人却看的面色骤然凝重起来,轻声说道:“难怪董平安能相中他,原来如此。”
陈丹青微微诧异,不明就里。
海棠姑娘解释道:“身兼二法,一心两用,这样的天赋,在三教之中也极为罕见,只听说春秋之时,有吕姓高人身兼二法,曾无敌于那个年代。”
话语间,两人已经交手无数个回合。
旁人看来或许波澜不惊的战斗,并无多少壮阔瑰丽可言,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明白其中的凶险,且不说王明阳这样正统出生的道门弟子,便是季山水也是自小有名师教导,而后又师从董平安,一身修为通天彻地,乍一交手,便处处暗藏杀机。
两人之间荡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王明阳轻轻退后几步,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不冷不热问道:“技止于此了吗?”
季山水忽然笑了笑,淡然说道:“对付你足够了。”
王明阳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可以去死了。”
话语虽轻,却如万钧之重,重重压在众人心头。
药市外面,一群阴阳学宫弟子结伴而行,说是维护秩序,其实不过是趁机耀武扬威一番,每年到了这个时节,药市开启以后,罗浮山便异常热闹,今日也不例外。
林翰墨带着一众师弟师妹走在路上,忽然停下脚步,眉头微微蹙起,身后有人问道:“怎么了,大师兄?”
林翰墨微微出神,而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话虽如此,他却仿佛有心事在身,没过多久,便借故离开了出去。
借着小解的名头,林翰墨跑出了人群,来到一处隐蔽的山石之后,屏息凝神。
果然,半晌之后,有一道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细不可闻,若非他刻意偷听,根本不易察觉。
林翰墨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去,只见远处一群披坚带甲的将士从山下而来,身骑大马,神勇不凡。
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不为别的,这些将士他都认识,分明是岭南府的那些凶神恶煞的府军,几日前还和自己高谈阔论饮酒作乐过,几日不见,怎么就披坚戴甲上山来了,一脸杀气腾腾,这可不像是寻常的拜访,这帮杀才分明是来寻仇的啊,难怪方才自己总感觉心惊肉跳的,若非自己功法的独特,又如何能感觉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马蹄震动声?
那名身披坚甲的将军翻身下马,朝着身边之人说道:“老爷亲自去了阴阳学宫,想来那边的麻烦已经解决了,那群人如今在药市之内,兵贵神速,咱们这次务必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身边那人点头说道:“不错,方才那拦路的几个家伙,已经被我砍去脑袋了,一群土鸡瓦狗,吃里扒外的东西,也敢和咱们称兄道弟。”
说话的时候,那人还闲来无事伸脚踢着地上那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看的远处的林翰墨一阵毛骨悚然。
那地上的首级,分明就是方才追随自己身旁的那位师弟的,没想到眨眼就被人给宰了,至死都不瞑目,可以想到,若是自己不曾跑出来,现在躺在地上的那首级,必然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