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曦既驾，太阳依旧在晨霞中炫耀着它的美丽。然而，这世间已少了许多看客。

群狼饱食人肉，堂而皇之的占据了大营，翻着肚皮在地上休息，晒太阳。残余的凡人早已溃不成军，拼命逃向五磺岛，黎越岛上的守军也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绕开大营，奔出两百余里，才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黎越一战，凡人惨败，来时五百万大军，活着逃回五磺岛的不足十分之一。狼海虽然可怕，但倘若数百万人众志成城，未必没有一战之力，未战先怯是溃败的诱因，一路上，士兵们自相践踏，疯狂砍杀挡路的同伴，死在自己人手中的，倒比葬身狼腹者多出数倍。

纷乱中过了两日，狼海退去，修仙者的大军层层围裹上来，刘曼城元帅困守五磺岛，虽仍聚敛了一百余万人马，无奈粮道断绝，突围无望，若无援军，覆亡已然不远。

援军不会来了。

早在凡人进兵五磺岛时，伐北盟便发下敕令，命巨门、宏红两岛的大军迂回进击晴川岛，肃清凡人的各个补给点，阻截援军。与此同时，一众大妖奉命跨过怒涛海域，数日之内，五杀城至晴川岛之间被鱼灾填满，归路已断。不出月余，即便修仙者围而不攻，五磺岛也会遍地饿殍。

当日李无常和石苇等人横跨狼海，将一万精锐带上黎越岛，伐北盟的执事们只确认了身份，便打发他们自行休整，不愿再看一眼。这支军队看上去疲惫不堪，人数又太少，派上战场只能添乱，况且他们来自边陲小岛，现在全线反攻，是立功的好时机，决不能便宜了这些土包子。

石苇等人从深夜等到黎明，茶饭没有一口，连营房也不见分派，只好拿出抢来的军粮，让大家埋锅造饭，填饱肚子。

“韩家丫头跑的可真快，要不然，我们就能住好帐篷，吃上一顿大餐了。”李无常猛灌一口灵酒，开始小声抱怨。

“不是说她大姐需要静养，送回小琼华岛了吗？”石苇多少有点儿愧疚，帮着圆场。

胡姼甜甜一笑，靠在石苇肩头。这是她最大限度的撒娇的方式，而且还是向刘玥筎学的，至于韩素儿那种摔杯子砸碗，动不动还哭上两场的办法，她始终学不来。

“师傅，我最近杀了好多人，你不会怪我吧？其实在回文岛...”胡姼继续学着刘玥筎的口吻，慢条斯理地说话，石苇与韩素儿订了亲，无论是否出于自愿，都给她很大压力。

“不会。”石苇拍拍她的脑袋，不置可否。

“师伯，你说我们何时才能前往五杀城？”胡姼又将头靠紧了些，轻声问道。

“我看快不了...”李无常答道：“凡人虽困守五磺岛，但起码还有一百万大军，这么多人拼死一搏，伐北盟还有的忙呢...”

“再过一个月左右吧，攻城的机会肯定会有，我们要做的就是养足精神，准备进兵。”石苇将话抢过来，胡乱宽慰她几句，现在的胡姼需要鼓励。

战事的进展正如李无常所料，时间却大大超出了石苇的估算。

伐北盟开始的时候气势如虹，将岛链上的小岛尽数攻陷，五磺岛成为孤岛，负隅顽抗的凡人军队也只剩八十余万。眼看胜利在望，凡人却来了个绝地反击，他们抱定必死的决心，趁夜向北突围，战至天明，竟然硬生生打开一个缺口，逃入了沙漠。此战，凡人损失超过六十万，但剩下的十余万人皆是精锐，沙漠广大，踪迹难寻，伐北盟派出多路人马都无功而返。

伐北盟无奈，只好命令晴川岛的部分军队回援，同时派兵封锁各处要道，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将刘曼城元帅困在一座孤岛上，尽数剿灭。肃清残敌，打扫战场，大军又在外忙活了十多天，这才班师返回黎越。

这段时间，石苇等人的境遇没什么改变，伐北盟的执事一只也见不到，韩素儿也没有半点儿消息，似乎早已将他们忘了。士卒们气愤不已，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好在收到了来自千足岛的消息，玄都、白文月等人平安抵达，四万多将士无一折损，好歹让大家宽慰了不少。又等数日，韩素儿终于回来了...“我军大胜，盟主召集大家去蓝玉城，要论功行赏了！”韩素儿很兴奋的样子，看来事情已经办成了。

“我...我就不去了...”胡姼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她虽急于取得进攻五杀城的资格，却更怕被秦暮游认出来，若真被那个家伙缠住，师傅这里可就不好交代了。

“那好吧，反正攻城的事儿已经定了，老李去交接也就是了。”韩素儿压根儿没打算带上她，于是不再理会。

“那我也不去了，石苇自己交接便是。”李无常掏出一大串乾坤袋塞给韩素儿，准备为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你不去可不行，我父亲交代过，石苇不能露面的！”韩素儿连忙将乾坤袋推回去，转而对石苇小声说道：“我父亲说了，你对圣泉山十分重要，绝不能轻易示人，待此事过后，他要与你详谈。”

石苇暗自苦笑，圣泉山这么做固然有保护自己的意思，但听韩素儿的口气，韩闼那老东西已经将他当做了一件物品，不能轻易示人，便打算藏起来。事实上，石苇对韩闼的做法也很赞同，毕竟他曾见过秦暮游数次，几件事下来，彼此都很不对盘，天晓得那家伙会不会认出自己，然后携私报复。这样看来，与其平白招惹祸端，还不如听从韩闼安排，悄悄藏起来的好。

“我父亲说了，血魂契并不重要，你若对我无情，即便整日绑着，心也会跑掉的。他教我多听你的话，少耍脾气...”韩素儿将石苇拉到一边，絮叨个没完。

“你父亲，或是你大姐...没随你前来？”石苇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大姐回圣泉山静修，已然闭关，父亲要打理军务，前天就去了晴川岛。”韩素儿一脸诧异地答道。

“没事了，我们快走吧。”石苇御剑而起，招呼韩素儿和李无常快行，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的一座土丘。就在刚才，他体内的真元没来由的一紧，那座土丘之后，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使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多日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心中疑惑不解。

与此同时，李无常也不着痕迹地向那土丘望了一眼，旋即放出飞剑，随石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