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堂了!”

差役懒洋洋地在门外叫了一声,随即大门打开,石苇、李无常和胡姼都被带出去。

所谓公堂就是城主府的一个偏厅,此时已经有好几个等在那里,沈员外、沈依、韩素儿以及一名身着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这女子身上的服饰也是团花纹锦,不过衣袍与沈依等人不同,是水蓝色,眉眼与韩素儿有五六分相似。徐明像个孙子似的在一旁点头哈腰,早没了一城掌事的威仪。

“两位道友,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有韩前辈作保,城主大人已决定将你们开释。”徐明强向石苇和李无常挤出一个笑容,但对胡姼这个凡人还是冷冷一瞥,未做理会。

“是啊,前日是我沈家冒失了,还望两位不计前嫌,呃...出手帮帮沈某。”沈员外的笑容要比秦明圆滑许多,商人市侩,面子并不重要。

“今天是初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石苇开口就是一句闲话。

“七月十九。”韩素儿答道。

“就是的,过去四天了,尸体早该埋了吧,你这个时候找我,岂不是笑话?”石苇突然露出辣相,凑近沈员外,阴阳怪气儿地说道:“当日我要帮忙,却被你乱棍打出,石某认了。如今你死了老母幼女,又不要脸皮的来找我,岂不知时移事易,只是白费心机罢了。”说着他转过头,用手指了指徐明,高声叫道:“我说,姓徐的那个王八蛋,赶快再把我们抓回去,爷爷这牢饭还没吃够呢!”

“这...这...”徐明恨得牙痒痒,却不敢立时发作,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李无常捂着嘴偷笑,胡姼却羞得满面通红,师傅这么一闹,算是把他们三人的脸全都丢光了,今后在晴川岛算是抬不起头了。

沈员外急了,连忙拉住石苇的破袍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自己的遭遇。

就在昨晚,沈家全家都做了同一个梦,就连丫鬟仆役,以及客人身份的韩素儿都不例外。在梦中,阴司冥府的阎罗王驾临,言沈员外的老母及两个幼女阳寿未尽,在命簿上没有名位,因此被阻在奈何桥外,只能成为孤魂野鬼。阎罗王痛斥沈员外侍母不孝,养女不慈,当场拿过命簿来,准备让他来生做狗,沦入畜生道。沈员外和沈依苦苦哀求,阎罗大王慈悲为怀,便指了一条明路,让他们将关在城主府的几位仙师请来作法,将死者魂魄拘回人间续命,以全慈孝之德。

一人做梦可能是优思所致,但全家做了同一个梦,且梦境惊人的一致,就由不得沈家不信。沈院外连夜派人掘墓,将尸体挖出来,韩素儿的心思只在沈依身上,于是立即发出火符,将在附近采药的姐姐韩馨儿招来,一同去城主府协商放人。

石苇心道阎摩罗这老头还真有意思,竟然想到这么个主意放自己出来,这份情算是领了。他心中好笑,脸上还是气哼哼的,一下挣脱了沈员外,找了张椅子坐下,闷声喝起茶来。

“石道友,正所谓君子不念旧恶,有什么误会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望你看在韩某面上,去沈家走一遭吧。”韩馨儿轻盈地走到石苇旁边坐下,柔声说道。

石苇用神识打量韩馨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女子身上的灵气波动比古越溪还要凝厚倍许,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炼精中阶修士,不想韩家竟有如此实力。石苇有些犹豫,正不知如何下台,却见胡姼款款走过来。

“韩前辈勿虑,君子之道,中且庸也,我师傅虽然不是个东西,却也并非恶人,耍耍脾气也就罢了,这沈家还是会去的。”

这小妮子,说话直率得可以,心里想什么就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偏偏还是仁义道德开路,不给人留半分余地。石苇气得七窍生烟,偏偏没什么办法,李无常则趁机拉住沈员外谈起了价钱。

石苇最终在众人不尴不尬的眼神中灰溜溜的去了沈家,李无常却张开了血盆大口,与沈员外一阵扯皮,最终以每条人命一百灵石加一万金币的价钱成交。

“姼儿,你去码头找一艘去小琼华岛的大船,我们救了人尽快出发。”石苇不愿在晴川岛多待一刻,在沈家大门外便将胡姼打发出去,待会儿还要装神弄鬼,可不能让她在一边搅合。

天色将晚,石苇又来到几天前的那个小院儿。

“老李,这回让你开开眼。”石苇一边指挥人铺上香烛黄绸,一边对李无常挤眉弄眼儿。

“你若再被打,我卷了钱就跑。”李无常攥紧手中的乾坤袋,退到门边,准备时刻逃跑。

此时,沈家的下人在香案前摆了三张床榻,将三具尸体抬上去,尸体刚从土里挖出来,那副尊容不敢恭维,且折腾了四五日,有些腐败的迹象。

“少不得要破财了!”石苇叹了口气,偷眼四顾,见韩馨儿不在,于是手掌一翻,三滴金黄色的泉水已经握在手心,运转法力一握,泉水瞬间凝成三颗极小的黄色冰晶。他蹲下身装作检查尸体,趁人不备将冰晶射入尸体的鼻孔,辗转压入口中。

“开始吧!”

见沈家诸人和韩馨儿走近院落,石苇便缓缓走到香案前,拿起火折点燃了三支蜡烛。

“焚香引魂!”

石苇低喝一声,两腿一曲坐在蒲团之上,伸出三根手指指向蜡烛,便有三道黑气自指尖射出,在火苗上缠绕飞舞。他根本不会什么招魂之术,就连好听的口诀也是盗用曹墨玉的,但操控魂力当空旋转,卖相倒也不差,最起码能唬住沈员外那样的凡人。

“魂侍!”韩馨儿一惊,失口出声。

“此人魂力精纯,倒也是可造之材,四姐莫非有意招入门下?”韩素儿接口问道。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倒也配做我圣泉山弟子。”韩馨儿点了点头。

沈依却眉毛微皱,将头悄悄转到一边。

“五鬼拘魂!”

见火苗被黑气绕得紧紧的,石苇手上法决变换,周身黑黑气缭绕,对视有五个乌黑光团凭空出现,落在蒲团一侧,渐渐化作人形。

“八字。姓名。”石苇闭上双目,沉声说道。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托盘,内装三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有沈家老妇人和两个幼女的姓名和生辰。

“嗯...”

石苇接过托盘,装模作样地撒上糯米、黄酒,又将墨汁和鸡血掺成一碗,泼撒上去。这一招是从书上看来的,民间驱除僵尸才用这些东西,如今套用过来,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五鬼听令!”

石苇站起身来,口中念念有词,就绕着香案左一圈儿,右一圈儿地转,待将众人转得头昏眼花,这才晃晃悠悠地坐回蒲团,然后将托盘胡乱摆在五团乌光之前。

“幽罗拜见!”

“风玄拜见!”

“秋叶拜见!”

“陶魅拜见!”

“横崖拜见!”

五个光团已全部化作人形,一齐跪倒向石苇见礼。

“四姐,这...这些都是鬼王!”韩素儿大惊,捂住樱唇躲到韩馨儿身后。

“如此招魂倒是从未见过!”韩馨儿面色未变,心里却已翻江倒海。这三女两男都是炼精境界的鬼王,修为均不在自己之下,那个唤作幽罗的鬼王更是炼精高阶的可怕存在,令人敬畏,她已不敢再将石苇看做御剑境界的修士,收归门下的念头也就此打消。

“劳烦诸位去九幽一遭,将这三人的魂魄带回来。”石苇将事先商量好的台词背出来,然后一挥手,五个鬼王立即被魂力缠绕,片刻便连同那个托盘一起不见了。

不一会儿,五个鬼王再次出现,幽罗手持那个托盘走上前去,将三块木牌一一翻过来,递到石苇手中,然后五个一起告退,化作乌光消失不见了。

石苇微微点了点头,将三块木牌依次摆在香案上,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法”。

渐渐地,三道白气从木牌上悠悠飘起,汇成三个一寸大小的人形,在场众人不敢出声,只是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

“沈成氏冬梅!”

石苇大喝一声,位于中间木牌上的那道白气径直飞起,向沈老妇人的尸体飘去,在头顶盘旋三圈儿,旋即钻入鼻孔中。

石苇缓步走到尸体前,见魂魄已经归位,于是暗运法决,将口中那滴泉水化开,送入她的喉咙里。刹那间,沈老妇人的身上闪动着若有若无的金光,本已腐败的皮肤顷刻完好出入,整个人也焕发了光彩。

“哇!”

沈老妇人猛然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榻,张大了嘴巴,挣扎半晌,竟然呕出一块核桃大小石头。石苇眼疾手快,抬起一脚踩住那石头,用力碾成碎末。

“什么!”韩馨儿大惊,霍地站起身,又强自坐了下去。

石苇瞥见她的举动,心中不由一颤,连忙如法炮制,又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幼女吐出的石头踩碎,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师弟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死人吐出石头,当真有趣,你是怎么做到的?”李无常笑嘻嘻的跑过去,缠住石苇问东问西。

“以后再告诉你!”石苇狠狠瞪了他一眼,拽着他就往外走。

“石道友招魂辛苦,歇息片刻再走不迟。”韩馨儿身形一闪,已出现在两人身后。

“韩前辈有事?”石苇转过身,面上满是不耐之色。

“两位道友修为精湛,可否考虑为我圣泉山效力,韩某愿意作保,许以供奉之职,不知两位意下如何?”韩馨儿也不着脑,直接开出条件。

“容我们考虑考虑!”石苇抱拳施了一礼,便拽紧李无常小跑着离开,只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石苇!”韩馨儿面沉似水,咬牙哼了一声,终是没有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