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桐琴剑宗早不复往日风采,但与其他的大宗相比,依旧不输气势。
主峰桐琴山依海而立,其状狭长,北侧沟壑起伏,山岭间层次分明,南侧则多悬崖峭壁,仿佛一柄刺向大海的长剑,天下独绝。
“南面是万人嫌和几位长老的别院,位于峭壁的顶端,附近的森林是门中禁地,不可擅闯。北侧嘛,依山岭走势分为数层,你们是御剑修士,合该住在第三层的河谷之中。”朱执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房屋,让大家随意挑选。
这些房屋足有五六万间,远看仿佛一座城市,足见桐琴剑宗往日声势。如今却十室九空,城中的御剑修士只有六七千的样子,倍显荒凉。不过这对石苇倒是件好事,他已选定了西侧靠河的一栋房屋,可以免受干扰,专心修炼了。
入夜后,四顾无人,石苇凭栏仰望。山上的灯火愈发稀疏,想来宗门中的炼精、炼神修士也少得可怜,他于是转回头来,见月下的山景静谧而凄凉,不禁心生诧异。
“既承桐琴之名,怎会没落至此呢?”
想及此,石苇不禁蔑然一笑,世间欺世盗名者太多,在这个偏远之地也不例外。
《逆仙录》有云:桐琴者剑灵成妖,十八灵种之第六位也。其灵承饲于道,遂法造化之妙,可生天华地脉。其性好杀,尝屠尽华云鼎界,引三灾共击之,封其灵于白燊剑。
桐琴修的是剑道,被誉为天地间第一剑仙,因此,但凡剑仙都妄图与桐琴攀上关系。石苇见过的宗门无数,什么白燊门,桐琴剑宗之类的名字早就烂大街了,偏又个个自称是桐琴的道统传承,每一个要脸的。
石苇边想边笑,正准备睡觉,却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远处走来一长串修士,为首的是六七个身穿青袍的掌事,都有炼神修为,后面跟着的,则是与石苇一同入门的修士,个个面色凝重,步履间有些拘谨。
“南宫崇!”
一名掌事拿着本名簿核对无误,然后敲开一扇门,将屋里的人拽出来。
此时,他们不过在数十丈开外,石苇于是披上衣服出门,站在人堆里看热闹,眼睛瞄着身边的河水,随时准备逃跑。
“御剑中阶修为...上品金灵根、中品水灵根...兽语者...好吧,站到队里去。”那掌事提起南宫崇扔进队里,然后去敲下一家。
“原来只是把谱系中人挑出来...”
石苇松了一口气,站回门口等着。
“石苇...呀,小子挺机灵的嘛。”一个掌事笑呵呵地走过来,正是白日里在灵舟上大骂万人嫌的那个。
“御剑初阶修为...中品火灵根...剑仙...虽入了谱系,但这修为实在是...”另一个掌事拿起名簿看了看,微微皱眉。
“晚辈斗胆,敢问前辈尊姓?”石苇连忙将那个熟悉的掌事拉到一边。
“在下王自清,不知你有何事?”
那掌事竟谦恭得离谱,没有半点前辈的架子。
“晚辈来自洪渊道,您也知道,那种地方,有些东西也是祸患...”石苇说着将掌心翻转过来,将一小团红光凑过去。眼前之事摆明了是个机缘,说不定会对修炼有益,石苇削尖了脑袋也要往里挤。
“丹气!你竟是双重谱系!”
王自清又惊又喜,连忙将石苇拽进队伍,命人记下他的名字。
这次带走的修士共有六十六人,皆在谱系之内,其中剑仙最多,兽语者和魂侍次之,炼丹士则只有两人。王自清对炼丹士极其重视,将他们带在自己身边,生怕跑了似的。
队伍沿着山脊而上,行到天明进入深山,在一个隐秘的洞穴中搭乘传送法阵,转眼来到一座铜铸的房屋之内。
屋内狭窄闷热,大家几乎是挤在一起的,再回头看时,身后的传送法阵已然熄灭。王自清打开一个角门,领着几个掌事出去,只留下两只即将燃尽的火把。
短暂的沉默,屋里随即开了锅。
有人立即拥向那个小门,用力拍打着铜墙,有人则御剑而起,飞起数丈便被厚重的屋顶挡了回来。随后,有人御剑轰击墙壁,有人继续拍打喊叫,有人则席地而坐,只当无事。
石苇属于敲墙那一伙儿的,不仅喊,还失声痛哭,受他的影响,周围很快哭成一片。这明显是一种试探,石苇在修仙界早已混得成了精,自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御剑修士该是什么德行。
哭喊了一会儿,许多人没了力气,于是将灵剑擎在手中,无力地靠墙坐下,而与此同时,那些徒劳的轰击也渐渐停下来。
又经历了短暂的沉默,竟是那些坦然打坐的人慌了起来。
“怪...怪怪怪物...”
一名修士突然窜起来,颤声指着对面的墙壁。
众人被吓了一跳,用神识探查一番,便有气无力地重新坐回去,只有六个人聚成一堆,仍在瑟瑟发抖。
“蠢货!”
石苇抹抹眼泪,偷偷撇嘴。
当湮灭了所有的神通,石苇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御剑修士,在这个层面,他的神识根本无法穿透铜铸的墙壁。然而,与生俱来的对水的感悟依旧存在,他可以清楚的知道,房屋的外面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此时,海面波涛汹涌,一头怪兽正缓缓浮出水面。那怪兽体长数十丈,形似一条大鱼,看样子大概有炼虚修为,它已经张开巨口,獠牙毕现,眼看就要将房屋吞入腹中。
瞬息生死,一些人再也坐不住了。只见头顶灵光乱闪,夹杂着巨大的轰响,七条身影弹射而起,化作流光而去。
砰砰砰——数道白光交错闪过,残尸纷落,血雨浇了大家满头满脸。
下一刻,那头怪物张开巨口缓缓退去,海面再次恢复平静。
直至此时,众人才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于是纷纷擎剑在手,发出绝望的尖叫。
“好啦,奸细已除,不必大惊小怪!”
一条人影当空而立,于海风中白衣猎猎,说不出的飘逸洒脱。
“万人嫌!”
石苇歪过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