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苇目测:那座道观建得气势恢宏,规模绝不亚于镇子另一侧的听雨斋,观中道士装神弄鬼不假,但很可能拥有官府的背景。这样问题就来了,九阳湖绝不允许修仙者混入,那几个修仙者却胆敢扮作道士招摇过市,定然是白月洞天的嫡传弟子。
石苇悄悄跟了十几条街,准备找一个落单的抓来拷问,可惜那些道士队形保持得很好,始终无从下手。他心中更加焦虑,七拐八拐的竟然撞到了人。
“哎呀,这位先生没事吧,晚辈多有得罪!”
石苇见是一个纶巾青袍的中年儒生,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半,连忙将他扶起,帮他整理衣服和胡须。
“你这后生,走路也不看着点儿,没轻没重的...”
儒生连声埋怨,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将一个褡包重新被在背后,里面的东西四方整齐,看来是一些书籍。
“先生这般急匆匆的,准备往哪...里...”
石苇不愿被人盘问,于是先下手为强,而当他看到那儒生的脸时,另一半的魂儿也飞上了天。
此人他二十年前便已见过,正是那日与成流子一同上岛的吴夫子,整个九阳湖的主人——吴季楚。
“看先生气度不凡,定是学富五车的夫子,小子吴玉,适才莽撞了,还望海涵!”石苇向天祈祷,唯愿吴季楚看不破两魂决,也没见过他的画像,只擦肩而过便好。
“老朽吴季楚,是本地人士。我观小友佩戴塑桷国的‘文牌’,该是游学至此,又为何要扮作道士,混迹街头呢?”吴季楚笑呵呵地伸出手,竟一把将石苇的假胡子扯了下来。
“一言难尽啊...”
石苇叹了口气,然后将应付官府的那套说辞添油加醋地讲出来,无非就是学问不济,没脸去听雨斋求学,待要闭门苦读,又恰好盘缠用尽,只好街头卖艺混口饭吃...“小友既有求学之心,何不随老朽走上一遭?今日玄桥论道,正好博百家之长,开拓些眼界。”吴季楚正式提出邀请。
据吴季楚讲,所谓玄桥,是吴镇之北的一座拱桥。这座拱桥可不得了,据说乃白月洞天开天辟地之时,道祖取天外神土炼化而成,桥长九丈,中间筑有一座高台,引为道场。自上古以来,此地便是仙凡论道之所,每历百年,都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旬月不绝。
“如此说来,嗣诚先生也在今日登台讲道!”石苇似是大喜过望,心中却暗暗叫苦。在大不周平天的时候,从未听说过什么玄桥论道,看来这个盛典并不欢迎外来的修仙者。更要命的是,参与论道的大能又何止吴季楚一人,若被识破,可就真的有去无回了!
想归想,石苇却不敢拒绝吴季楚的盛情,甚至连个借口都不敢去找,毕竟晚死总比早死强,何况若隐藏得好,还有望侥幸不死...吴季楚却懒得猜度石苇的心思,不由分说拉起他便走,这老头的确德高望重,一路上竟然有不少人施礼拜见,听说他要去玄桥论道,竟都跟在身后,待穿街走巷出了北面的城门,石苇身边已经聚集了几百号人。
此处位于九阳湖畔,两座小土山相对而立,中间的沟谷间有一条小河流过,玄桥横跨小河,连接两座土山的山顶,桥中间的确有一座高台,丈许见方,旁有土梯,大概只有五六丈高,顶端铺着一个枯草编成的蒲团。
土山旁已是人山人海,仙凡杂错拥挤,怪模怪样的服饰随处可见,看来他们都是不辞辛苦,从白月洞天各地赶来的。靠近玄桥的山脊上也铺设了数十个蒲团,却并未坐满,一看便是给那些大人物预留的位子。
“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后辈。”
吴季楚一边向人介绍石苇,一边挤进人群,就在靠近玄桥的一个蒲团旁坐了,然后拽着石苇坐在他身边。
“我说嗣诚先生,我与你萍水相逢,怎就成了你的本家后辈了?”石苇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儿,于是斗胆发问。
“老朽姓吴,你也姓吴,怎么不是本家?除非吴玉这个名字是假的。”吴季楚呵呵一笑,附在石苇耳边说道。
“哈哈...哈...我这名字叫了一千多年,怎么可能是...假...”
石苇如同听到了一声炸雷,耳边嗡嗡直响,这老家伙该不会早看穿了他的身份,掌握了他的行踪,今天是故意来碰瓷儿的不成?紧张之下,石苇口不择言,一句不该说的话出口,便如雷声过后的瓢泼大雨,整个人都被淋透了。
“我说呢,凡人一千多岁怎会如此年轻?石道友,你可不该欺瞒老夫啊!”吴季楚仍然在笑。
“其实我...我...也没做什么坏事...都是...都是你们白月洞天的人私自揣度...实是个误会...”石苇底气不足,只好低声下气的解释,心里已将顾长霜的祖宗八代问候了好几遍。
“这是中山桃木所制的宝剑,专司克制魔物邪祟...”
吴季楚突然一伸手,也不见如何动作,竟然从石苇的腰间取下一柄木剑。这木剑两尺多长,年轮纹路细密清晰,似用一整段木头雕成,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坚韧上缠绕着一小段紫黑色的雾气。
坐在附近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柄剑,脸上皆有诧异之色,吴季楚摆了摆手,他们便回过头去,显然对这位夫子的实力极为放心。
那些人中至少有三四位仙人,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灵气波动,其余几人不是文质彬彬的儒生,便是身形矫健的侠客,除此之外,前方还坐着不远的后方还坐着三个目光锐利的少年。石苇吓得脖子一缩,大有掉进狼窝的感觉。
“这二十年来,老夫一直在暗中观察。还好,你虽处心积虑混入吴镇,却没有做下什么恶事,倒的确不像魔头所为...”吴季楚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举起木剑仔细瞧了瞧,继续说道:“...你身上魔气不弱,却并非魔族修士,看来是所传有误...”
“就是就是,我其实是本本分分的人族修士!”石苇连忙解释。
“本本分分?这倒未必!我且问你,你躲在湖心的九阳山上,究竟有何图谋?”吴季楚摇摇头,面色渐渐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