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石苇也曾经是一个好人。但自从与白诺诺诀别于乌桓山,紧接着又发生了松树沟镇被屠的事,他的心性就彻底改变了。

从那以后,石苇仍然长着一副忠厚的外表,有些时候依旧木讷,骨子里却认为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将道德的底线放任自流,做出的事情也都离经叛道,说起来都是一笔糊涂账。

然而到了大不周平天后,石苇却接连做了两件好事,不仅救下了根生和环儿,也帮助几个同病相怜的修士逃走。如今想来,最近的所作所为与从前大相径庭,令石苇困扰不已。

天色打量,几个水团已顺流飘出数百里,身后再无追兵。石苇将术法撤去,将七个人全部泡在水里,自己则潜下河底藏起来。温素等人爬上岸,四处寻不到石苇,便驾驭遁光而去,那三名少女则在河边搜寻良久,才疑惑地离开。

“那三个女的虽不近人情,秉性却也忠直,而为首那个还是剑仙!”

石苇终于找到了做好事的理由,若硬往上靠,她们的脾气秉性倒与胡姼有几分相像。石苇认为自己可能是出于想念才出手相助的,这样看来,使用不老之泉中的闪电也说得过去。至于温素等人,他们两个是妖族,两个则是真魔一族,石苇刻意回避了某种想法,便只当他们是个添头。

“我居然没有贪图那个踏云令...”

石苇又想不通了,明明是提升修为的重宝,四枚令符加起来,可以在白月洞天混上四十年,若是往常的他,肯定会为了宝物,将这七人尽数杀了。

专心思考了好一会儿,石苇才将问题归结到自己修为太低上。这里是仙界,高阶修士比天上的星星还多,自己这点修为,根本没资格使用踏云令,估计温素等人也是一样,回去得乖乖交到上面去。即便真的进入白月洞天,有那么多高阶修士虎视眈眈,估计也活不长远。

石苇稍稍安心了些,于是逆流而上,回到松林堡外的那个城镇。

连夜大火,山顶的植被被烧毁大半,神木谷的修士早没了踪影,只剩下驳杂混乱的灵气游荡在林间。

松林堡距离这个城镇极近,但这里的凡人并没有仓皇出逃,他们将山口的草丛割出一个防火带,便各过各的生活。石苇藏在水中从城外经过,远远望到根生扛着木料从另一侧的山中回来,城边的官道旁有一小片打好的地基,环儿捧着个锄头,在房后打着垄沟,仿佛是个菜园。

“凡人真好!”

石苇羡慕不已,这件好事做得倒不后悔。

在不久的将来,根生和环儿应该会成亲,赚钱养家,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过安定的生活。哪像某些修仙者,老婆好几个,至今一个出声儿的都没有,自己偏又漂泊在外,不得团圆。给媳妇儿们留下的财产倒是不少,但怎么看怎么像是遗产,即便金山银山也让人高兴不起来。

石苇在水中凝视了良久,直到夜静更深,地基前点起一簇篝火,饭菜的香气缓缓飘来,贴着河面略过。石苇像傻子一样呆在那里,直到天色微明,才依依不舍地进入城中。

这是一座凡人城镇,没有半个修仙者的影子,起得早的大多是忙于生计的商贩,石苇在街上逛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兑换灵石的当铺,换了黄金填饱肚子,然后买了一份地图,直奔城北的货场。

这份地图横纵不过万里,途中城市不少,却都是凡人聚居的区域。石苇在货场中找了个押货的老师傅打听,才知道枫林堡被毁后,最近有修仙者聚居的地方便是神木城,那是神木谷的老巢,位于西方及远处。

离开枫林堡后,那三名少女御剑向北,红鲁和红衔向南,温素和越城则去了西方。石苇于是决定向东,反正离这些人越远越好,天大地大,断不会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此外,吴玉这么名字也不能再用,石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用回本名的好,反正这个名字俗气得很,人群里一抓一大把,应该没有什么妨碍。

听押货的师父讲,东方万里有一座木棉城,人口亿万,繁华鼎盛。过了木棉城,人烟渐渐稀少,据说再向东走是一片广大的山域,到处是穷山恶水,猛兽出没,依然没有修仙者的影子。

“客官见谅,我最远也只去过木棉城,那片山域只是听说而已。若再往东,倒是也有些零星的商队,却都是绕山而行,没人真正到过那个地方。”押货的师父说道。

“我只是去木棉城做些生意罢了,再远也是不敢去的。既然那片山域没有人烟,肯定也没有土匪,应该安全得很。”石苇察觉自己问得多了,连忙往回找补。

石苇最终还是搭上了前往木棉城的商队。为了掩人耳目,他到货场前已经在城中的店铺里订购了一些昂贵的玉器,装了满满一辆马车,又封了重金给商队随行的镖师,帮忙照看货物。修仙者的眼睛都会不自觉地向上瞟,即便大肆搜查,也很难主意到一个运货的商队,因此扮作凡人最安全。

事实上,石苇也不知该去往哪里,他这么做,只是本能避开认识的人罢了。木棉城已不在松林堡的辖下,想来神木谷的手也伸不到那里去。

自来到大不周平天后,他开始对从前的认知产生了怀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知道今后该去向往凡人的生活,还是继续认命,去做一个无耻的修仙者。这种心态或许是受了根生和环儿的影响,或许与那口美梦之泉有关,一时找不到答案,彷徨却笼罩了思绪,令石苇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的石苇甚至没有了欲望,追求大道是欲、纠缠情爱是欲、报仇雪恨还他妈的是欲,他渐渐开始鄙视从前的自己。然而媳妇是要管的,仇也还是要报的,但那些事情都太遥远,石苇只想浑浑噩噩的过上几年,几年就好,也许时过境迁,许多事情就能想得通透,再也不必这般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