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潜龙州。

通和城外锣鼓喧天,万余名修士披红挂彩,簇拥着一顶彩轿,顺着笔直的官道前往三爻山。远处水声阵阵,玄黑色的弱水直插云端,有如高擎的天柱。

今天是无极剑盟的大日子,盟主司徒绝天端坐彩轿之上,满面春风,不时向道路两边的修士抱拳致意。二十年前,无极剑盟少宗主司徒云烈突破了炼虚境界,司徒绝天后继有人,便传位给儿子,自己引动飞升之劫,准备到九天之上再续仙缘。

近百年来,每有修士飞升,都要大张旗鼓地庆祝一番,渐渐成为风俗,而九灵阁作为凤羽灵舟的持有者,也会被邀请观礼。李无常数钱数到手软,还能免费畅饮,过得十分惬意,今天正赶上石苇来了,便将他也带上。

“搞这么大阵仗,不怕那些仙人找麻烦?”

石苇已经患上了神仙恐惧症,听老李讲,这百年间共有九百多人飞升仙界,且都是财大气粗的垃圾修士,仙界诸天恐怕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开始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仙人探头探脑,后来查到孽凤,就全部歇菜了。人家自己拔毛自己卖,谁敢说个不字?”李无常得意洋洋地说。

“什么‘拔毛’,太难听了!”

石苇觉得孽凤不会这样说,多半还是老李在后怂恿。不过孽凤从前是堂堂的无忧魔主,又与真魔界化解了仇怨,那些仙主不愿招惹是非,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彩轿进入三爻山,来到弱水之畔,这里居然露天开设了筵席,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这些也是咱九灵阁的产业,五千灵石一桌,可别浪费了!”李无常挑了个好位置,让石苇坐下。

“生意兴隆啊!”石苇白了老李一眼,然后埋头扎进肉堆里,百年苦修,想死这些东西了。

“所以我就留在人间享福,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我有空再去看你。”李无常给石苇倒上酒。

“我再过三十年就要飞升了,你没事去一趟虚灵天,看看家里好不好,毕竟是一群女人,时不时的帮衬些。”石苇嘱咐老李。

“行,过两天我就去,帮衬谈不上,传个信还可以。”李无常难得郑重允诺。

“话说回来,你觉得秦广他们靠谱吗?”石苇端起酒杯问道。

“那些老鬼的噩梦还真管用,竟让你突破了炼神高阶的瓶颈!”

李无常喝干了一壶酒,便将一个装满灵石券的笸箩放在桌上,自己拿出一沓,细细点起来。

“你当他们是真心帮我吗?不过是为了秘境中的宝物罢了。”石苇撇撇嘴。

“蓄鬼城我曾听过,的确距大不周平天不远,可是那些老鬼也太不厚道,居然在令牌上留下暗记。待会儿我将暗记取出来,你也用得安心。”李无常伸手虚空一抓,蓄鬼令便被他拿在手中。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在利用我,当真可笑!”

石苇觉得世间的事情太滑稽,与秦广等人相交多年,还做不到彼此信赖,互有助益不假,却因利聚而来,哪天利尽了,拔刀相向也不无可能。

想到这里,石苇突然谨慎起来,连忙拿出垒土沉香阵的阵盘给李无常辨认。

“这个没有,大不周平天附近乱石如雨,个个都有房子那么大,用它能撑上一阵子。”李无常仔细看了一阵,将阵盘还给石苇。

“好吧,我暂时不与他们翻脸...”石苇悄悄伸出手,拈起两张十万面额的灵石券,往自己怀里揣。

“小王八蛋,你大爷的!四十年前你丈人韩闼飞升的时候,我可只收了五亿灵石,对得起你了!”李无常眼尖,一把捏住石苇的手,将灵石券硬生生地掰出来。

“小气鬼!”石苇瞪了他一眼,悻悻作罢。

“你小子快吃,吃完了快滚,省得留在这儿害我破财!”李无常边骂边拿过蓄鬼令,然后将笸箩收起来,掏出从前拔除暗记的那把钳子。

石苇在一旁欣慰的笑。老李虽不给他老脸,有时候又打又骂,但那种感觉却与家人一般无二。石苇在这世间已举目无亲,说得上话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故而这种感觉弥足珍贵,令他喜悦不已。

说到家人,小曼前几日传来一张火符,由于阿加等人来访,还来不及看。石苇心中一暖,随即掏出那张火符,放在额头上...在火符中,小曼带着哭腔,抽抽搭搭的告诉他一切安好,请他潜心修炼,切勿挂怀。旁边还有王秋子和金贝贝的声音,声音虽小,却听得出是在抱怨着什么。

石苇用神识扫了好几遍,始终没有找到三个媳妇儿的痕迹,心中愈发狐疑起来。小曼平素里开朗大方,对石苇从不藏着心事,如今这样,定然是碰到了什么麻烦。王秋子和金贝贝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听她们说庙会、坊市什么的,保不齐在那些地方碰到了恶霸,是南菱那畜生的手下也说不定。

石苇越想越觉大有可能,越想越怕,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此时的酒宴上,司徒绝天向众人敬了酒,说上几句相约仙界的废话,又对儿子嘱咐几句,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凤羽灵舟,沿弱水而上。他是这一界少有的炼虚修士之一,绝非那些炼神垃圾可比,到了虚灵天定然会得重用,前途一片光明。

“你怎么了?”

李无常见石苇面色不对,急忙拽了拽他的袖子。

“老李,我现在就要飞升,去大不周平天!”石苇豁然站起,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什么?”

李无常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手中一轻,那个拔出暗记的钳子已被石苇夺走...“喂...这东西顶多再用两次,没什么用了!”李无常慌了,不知该拦着石苇,还是该去抢钳子。

“记住答应我的事,这几天就去虚灵天,倘若她们被谁欺负了,你就揍他狗娘养的!”石苇深深看了老李一眼,然后混入人群,向弱水而去。

“喂,柳红莺就...”

李无常拼了老命追过去,刚喊了半句,石苇已纵身跃入弱水,不见了踪影。

“老李呀老李,你就是看家护院,种花儿的命啊!”李无常苦笑一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