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小湖,并不大,一眼能望到尽头,说是一只大的水塘也并不为过。

湖的对岸连着青山,两侧长满芦苇,几只水鸟正藏在芦苇丛中,盯着从湖中跃起的游鱼。

汀雨萱带着穆白在湖前停下,吐出淤积在胸口的浊气,指着那一泓碧蓝色湖水,道,“这里是村中最隐蔽的地方了,知道的人很少,平常也只有我一个人会来这里。”

这座湖的确离古村很远,能有近万里,已经接近小天地的尽头,且还藏在一座残阵之中,即便是常年生活在此的盗门众人,也未必能发现得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或是一方湖,或是一座山,或是一句话,或是一件往事……

总之,秘密只会藏在心中,最多也只能向最贴己的人分享,哪怕这秘密还有其他人知晓,但只要翻阅它时仍还只是自己一人,那秘密也便还是秘密。

这片小湖或许便是汀雨萱隐藏的一个秘密,她没有告诉盗门中的其他人,只有当自己需要放空身心时,才会来到这里。

别人知道此处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她每次来到这里时都是孤身一人,那便再没有什么不能放下,也没有什么值得再去隐藏。

若果真有千言万语,那便一次说个痛快,痛哭怒骂也罢,嬉笑吟唱也行,总之便只有自己一人,还有什么不能诉说?

现在最多便再加上一个穆白,但秘密却还是秘密,只是由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两个人共有的罢了。

“我将这里叫做听语湖,因为这片湖只会聆听,从不评价,也不会泄露所听到的任何秘密。

我有时遇到不顺心的事,或者特别开心的事,都会来到这片湖边,在这里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听语湖听。”

汀雨萱在湖边坐下,掐断一株野花,插在穆白头顶,然后歪头看着那朵野花没入穆白漆黑的发间,便开始吃吃发笑。

“听语湖,它真的便能听懂你说的话吗?”

穆白没有阻止少女的小动作,而是凝神望着那汪碧水,仿佛听到了来自岁月深处的低诉。

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说着苦闷忧愁、欢乐愉悦,湖水从不会插嘴,它是一个合格的听众,记录下了已经逝去的曾经,而后默默等待下一个人到来。

“当然了,她就像一个姐姐,怎会听不懂我的话呢。听语湖,汀雨湖,和我同一个姓,就差同名了。”汀雨萱咯咯笑道。

“原来所谓的听语湖,竟还含有这层深意。”

穆白嘴角一翘,也因少女的解释而露出一丝微笑。显然少女是用了心的,否则也不会为一方小湖,起出这样一个一语双关的名字。

“闭上眼睛。”汀雨萱走到穆白身后,抬手遮住他的双眸,然后附在他的耳边,哈出一口香气,轻声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睁开噢。”

“好,我不睁眼便是。”

穆白果然闭上双眼,也不多问。

少女满意的松开素手,周围突然变得宁静,只剩下鸟儿飞过天空,鱼儿从水中游过的声音。

整个世界刹那间陷入静谧,瞬息便只剩下一人。

穆白没有睁眼,彻底放空心神,听嫩草钻出泥土,风儿卷动树枝,尘埃从空气中落下,一阵幽兰般的香气逐渐传来,他终于再次听到少女的声音。

“睁开眼睛吧!”

声音有些遥远,却恰好位于前方。

穆白睁开眸子,眼中只剩下一道身影。

栗色的飘逸长发,紫色的清透裙纱,少女的身材窈窕修长,一对纤臂洁白无暇,半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

小腰盈盈一握,酥/xiong挺拔高耸,一张素面精致白皙,不曾施加半点脂粉。

这是一个如精灵般的女孩,眨动的大眼中藏着俏皮狡黠,纤长的睫毛便如打开的玉扇,小巧的瑶鼻光洁似玉,红唇泛着光泽,像是将碧水滴在上面。

酥指若十根俏立的芙蓉,眉心点着一抹殷红的朱砂,那是一个简单而又独特的印记,像是两只互相追逐的火焰凤凰。

少女踏着湖水从湖面缓步走来,径直停在穆白身边,大眼灵动闪烁,唇中哈气如兰,俏指轻点,便按在穆白眉心,低声轻语道,“我叫汀雨萱,岸芷汀兰的汀,春风化雨的雨,紫梦蓝萱的萱,你呢?”

穆白怔住,深深惊艳于少女的绝美洒脱,她曾经说的不错,自己的容颜也只有陌上溪能够相比,现在最多便再加上一个破棺而出的神女。

少女宛如精灵,实在不像现实中的人,仿佛只能活在梦中。这样的女孩儿已接近完美,找不到半点瑕疵,她的气质足以惊动天地,令万灵折服,她的容貌不应存在世间,唯有远观,不可亵玩。

“我叫汀雨萱,岸芷汀兰的汀,春风化雨的雨,紫梦蓝萱的萱,你呢?”少女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将失神的穆白倏然唤醒。

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很满意穆白现有的表情,因为她知道,穆白这是在欣赏她的容貌,沉醉其中。她并不生气,反而窃喜,因为那打量她的人的名字,已让她在梦中念了一次又一次。

对于眼前的一幕,她期待良久。

“我叫汀雨萱,岸芷汀兰的汀,春风化雨的雨,紫梦蓝萱的萱,你呢?”

少女第三次询问,声音依旧空灵清脆,仿如在幽谷中歌唱的黄鹂,婉转动听,若世间绝响,只应存在于天上。

“我叫穆白。”穆白缓缓站起,握住那只按在眉心的纤指,然后将整只素手纳入掌心,紧紧握住。

这只手掌有些冰凉,却十分柔软,便像是切开的美玉,找不到半点瑕疵。

“你能接受我这颗并不完整的心吗?”穆白的声音隐隐颤抖,说不出是心中紧张,但也绝算不平静。

“为什么不能?”汀雨萱笑着抬起另一只素手,按在穆白胸口,心脏上空,一字一顿道,“我会一点点将它拾起,一针针将它串联,直到将它修补完整,抚平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