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西移,已然过了戌时,到了亥时六刻,还剩小半个时辰,便将到子时,彼时便是新的一日,再也不是七月初七。
穆白打量着手中的连心珏,少许抬起眼眸,看向四周,他到这亭中已近有一柱香时间,不知为何,那少年竟然还未出现。
若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惊喜,也不应将他晾上一柱香的光景,莫非,他的猜测错了?
但这古亭之中,分明便有少年留下的气息,哪怕时隔四年,他也不应该将这气息辨错才是……
手中的连心珏越来越烫,这让穆白倏然想起,在不久前遇到的那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当时他并未看见对方的面容,仅是匆匆一瞥,现在仔细回想,那身影留下的残弱气息,竟与汀羽轩出奇的相似。
“是羽轩么?”穆白一时无法确定,仔细回想良久,霍然起身,自语道,“那人绝对是羽轩,看他行色匆匆,莫非是遇到了难题,所以才会临时离开?
对,肯定是这样,否则羽轩虽然调皮,也不可能令我在此等待一柱香的时间,他肯定是遇到了麻烦!”
穆白握紧越来越烫的连心珏,一步迈出,向原路走去。无论汀羽轩遇到怎样的困难,他都应该去及时帮助才对。
“希望不会太晚。”
穆白暗暗自责,暗恨自己反应迟钝,竟白白浪费了一柱香的时间。此时汀羽轩都不知去了哪里,他即便沿着原路追赶,也未必便能追上对方。
连心珏愈发滚烫,光芒也愈发明亮,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烫的穆白手心隐隐作痛,仿如要融进他的手掌。
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要知道,就算是攥着一团五品真火,也难以伤到他的肉身,更莫说连心珏散发出的热量,还并非火焰的炙热,这种热,给人的似乎是精神上得灼烫,而非肉体。
青色的湖水泛动涟漪,失去往常的平静,一朵朵莲花绽放,满地琼葩齐开,岸边有奔走的麋鹿,林中有飞跃的白猿。
世界安静极了,又躁动极了,恍如在突然之间,那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被从原来的世界中剥离,然后穆白便成了匆匆过客,再也不与这世俗交织。
飞奔的少年停下脚步,攥握着那滚烫如岩浆的玉珏,吃吃看着同样停下脚步的白衣青年,嘴唇嗫嚅,双眸中不自主的便涌上一汪晶莹。
“呆木头,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短暂的停滞,少年亦或者少女便匆匆扑入穆白怀中,宛如归来的乳燕,泪水在眼中不断翻滚,却又倔强的没有落下。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又岂能因落泪而煞尽风景?
她不会告诉他自己在不久前因为未能算到他的行踪,到底有何等担忧;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已早早来此,等待半月有余;同样也不会告诉他,在瞎眼老人告诉她他已经来到瑶池后,是何等喜悦。
她只要清楚,他安然到来便好。
此时相见,便已足矣。
虽千万言,不足道哉。
“傻小子,你刚才去了哪里,让我好找。”穆白轻轻拍了拍已细心换成少年装扮的少女的肩头,能感到对方心中的喜悦、焦虑、担忧,最后那万千情绪,仅化作一句“你平安便好”。
“我哪儿也不曾去,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汀雨萱抿了抿唇,喃喃低语,声音宛如蚊虫低鸣,细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木头,以后一定要准时啊,我害怕时间到了,却看不见你。”少女的十指用力的抓住穆白后背,攥紧他的白衣,害怕这是黄粱一梦,醒来后便会消失。
久久期待后的大喜大悲,哪有那般容易平复?少女心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她自己最是清楚。
“好!”穆白没有多想,却是郑重点头。
这算是一个承诺吧?他决然不会违背!
今夜的约定,他虽及时赶来,却终究晚了片刻,他能感到来自于少女或者少年的担忧,知道她心中到底是何等煎熬。
类似的事情,有一次便好。
“木头,之前的那个人是你吗?”汀雨萱问道。
“是我。”穆白轻轻点头,不用少年多问,他也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两人间不需要太多言语,明白彼此的心意便足。
“我真傻,当时竟未能将你认出。”
“我何尝不是。四年了,你和从前相比,真的变化太大,我一时竟也无法分辨。”
穆白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感到他的身体十分柔软,不似男儿,更似温玉,恍若无骨,实在和那纤瘦的身材不太相符。
仔细观察,少年其实长高许多,已经齐及他的下颌,而且不知为何,少年身上竟多出一缕好闻的香气,他那栗色的长发也更加柔顺纤长,加之容貌清秀,完全可称作翩翩美少年,无论走到那里,都足以成为焦点。
“是吗?”汀雨萱抿起嘴角,挂起一丝俏皮的笑意,问道,“那你说说,和从前相比,我都有了哪些不同?”
“不同太多,比如……比如你更喜欢哭鼻子了。”穆白想了想道。
汀雨萱“噗嗤”一笑,道,“这算甚么不同,况且,你何时看见我哭鼻子了?”
“那大概就是我看错了。”
穆白翘起嘴角,按住汀雨萱肩头,将她从怀中推起,扬指从她那挺翘的鼻尖刮过,指着那对泛红的美眸,笑道,“还说没有,不就是四年没见嘛,你小子何必哭哭啼啼,惹人笑话?”
“才没有,你看错了!”汀雨萱再度将他抱紧,唯恐眼前的人儿会在下一刻消失,似乎想将他紧紧握在手心,永不分离,哪怕海枯石烂,也不放手。
“好了好了,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小子从前不是最怕我抱你嘛,现在居然又抓着我紧紧不放,我便在这里,又不会飞走?”
穆白再次按住少年肩头,将他从怀中推起,心情也愉悦万分,难以平复。
历经千难万险,横渡一片星域,跨过不知多少光年,这一切,何不是为了能够准时赴约?
眼前的少年,在他心中的地位太过特殊,无人能够取缔,所以他并不介意将自己的耐心多分出一些,全部交给这个少年。
尽管在他看来,四年过去,这少年越来越多愁善感,越发的……不像一个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