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呜的吹拂,湖中的寒气越来越浓。

林夕颜再次开始颤簌,逐渐侵来的夜色中,穆白能清晰看到她的侧靥涌上一层诡异的红润,她那本便冰冷而消瘦的手掌,也逐渐有了温度。

穆白心中发怵,隐隐作痛。

他……什么也做不了。

到现在,他才发现,即便功参造化,拥有一身惊天动地的修为,也无力扭转某些事情。

他不是神!

只是一个人……

这一刻,他疯狂的翻找炎帝的记忆,但最终换来的却是更深的失望。

九脉绝体,无解!

即便能一直压制着不让病情爆发,但在二十七岁的那一年,其终究还会发生,九次同时发生,比单独发作更加痛苦。

“我们回去休息吧!”穆白再次重复,湖边的寒气太重了。

林夕颜摇头不语,她将素手从穆白掌间抽出,缓缓抬起,贪婪得抚摸着他的侧靥,像是要将这张面孔深深刻入脑海。

穆白握紧她纤瘦的手掌,按在腮边,再移到鼻前,深深嗅着,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的鼻尖流入喉中,但他却分明能感到这只手掌的温度。

“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林夕颜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穆白唇角嗫嚅,他知道林夕颜说的那个‘她’是谁。

“她叫叶韶华,我们有一个孩子。”

“嗯。”林夕颜轻轻点头,突然有些嫉妒起那个叫叶韶华的女子。她的性子从来都是那般恬静,无欲无求,与人为善,并非善妒之人,甚至于,这是她第一次对某人产生嫉妒之情。

但这唯一一次,却又让她恨不起来,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羡慕。

“能再吻我一次吗?”

林夕颜知道,她变得贪婪了,生平第一次贪婪,对他贪婪。

穆白不语。

两唇触之即分,但穆白依稀还能感到,林夕颜的唇角沾着药汁的苦涩。

“你的嘴是甜的。”她轻轻笑道。很开心,像是从大人手中接过糖果的顽童。

穆白心中蓦然一痛。她的嘴是苦的。

“你的也是。”他轻轻笑道。

“等痊愈之后,我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再嫁给你,当你的第二个新娘,如果可以,也要为你生一个孩子。”她变得更加贪婪了。

“好。”穆白眼角沾着一抹晶莹,“但一个不够……”

“那你想要几个?”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

“你想要几个,我们就要几个。”穆白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闻着她发丝间的余香。

“那就要好好想想了,一个不够,两个呢?两个好像也不够啊,那就三个吧,不行,三个还是太少了,还是四个吧……”

她缓缓低叙,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但她却紧紧咬着灰白的嘴唇,控制着眼角的晶莹。

她不想为自己落泪。

“那还是五个吧!”穆白继续着她的话题,却是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他怕落泪。

“好,那就五个,我听你的……”她开心而又苦涩的笑了,“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在很久以前,便已经见过了……”

“是吗?在哪里?”他接着她的话题问道。

“在梦里。”她继续调皮的笑着,道,“那个时候,你也穿着一身白衣,就像漫天的白雪一般,你的眼睛像是星辰,鼻子如同冰峰,嘴唇形似丹砂,你身高八尺,我只能齐及你的胸口,你肩宽两尺,像是两座巨峰……”

说着说着,她突然沉默了。

“我的样子你记得真清楚。”

穆白尝试着挤出一丝笑意,想舒缓她的心情,但她却突然哭了,终于忍不住哭了,哽咽而断续道,“是啊,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忘……永远也不敢忘……”

“我不好,很冷漠,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穆白心如刀绞。

“你很好,你很好……”林夕颜不断摇头,不断重复。

“跟了我,你会有太多的等待。”穆白心疼的即将窒息。

“我不怕,再多的等待,我也愿意,我愿意一直等你,一世不够,那便两世,两世不够,那便永远。

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将去哪里,我都会在原地等你,生生世世的等你,等你到两鬓斑白,等你到垂垂老矣,等你到来生再来,等你到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夕颜,我真的不好!”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因为他能感到,她的手掌正在变得冰冷。

“我不准你这样说。”她将逐渐变凉的手掌从他掌心抽出,然后捂住他那厚重的双唇,“你知道吗,我不准你这样说。”

“我知道,知道。”穆白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一丝泪痕从眼角滑落。

林夕颜满意的笑了,含着泪笑了,“如果我们在前世就见过,缘定今生,那便相约在来世,我希望,你能在来世等我……”

她越来越贪婪了,简直‘贪得无厌’。

“我会的。”穆白泪流满面,打湿了她因病而变得有些枯燥的发丝。

“我真幸福……”她低声呢喃,与穆白相握的手掌开始变得虚弱无力。

穆白心痛不已,低语乞求道,“跟我回去休息吧,湖边寒气太重。”

“不,我要睡在这里,就睡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永永远远,永不分离……”林夕颜的呼吸渐变的低弱,双腮的红润徐徐褪去,如纸般的苍白涌来。

突然,她发出一串急促连绵的咳声,眉间随之涌上一丝痛苦。

穆白的肩头湿了,也变红了……

“好想再看看明天的日出……”她的声音好微弱。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看。”穆白十指紧扣,想将她紧紧抓住,但却又怕将她伤害。

“嗯呢……我们一起看……”

猛烈的寒风骤起,吹散了她的声音,一片片苍白的雪花从天穹深处徐徐坠下,落在两人头顶,如同一朵朵白花,又像是剪碎的素缟,不曾融化……

夜越来越深了,雪越来越大了,风呜呜痛哭,漆黑的苍茫像浪潮般涌动,将湖边的两人彻底掩盖。

大风大雪中,那冰冻的湖面开始飞速融化,湖边干枯的老柳再度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