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住手’的共有两道声音,一者来自木青麟,压抑而痛苦,另一者,则是站在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陌上溪,冰冷而急促。

而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陌上溪的身形,亦落在了木青麟的身前。

同一时,他并指点在其眉心,完全无视那只黯淡的七彩小塔,然后偏头看向神色阴冷的莫依轩,淡漠道,“穆白杀不了他,我能杀!”

“你敢!”莫依轩面色越发阴冷,煞气已经将穆白包围。

“我有何不敢?”

陌上溪回眸看了眼木青麟,再抬眸看向莫依轩,道,“你最好还是早下决定,穆白的确杀不了太虚圣子,但如此吞噬他的神魂之力,亦能伤到他的根基,令他变成废人,你耗不起。”

莫依轩神色变幻,身外煞气翻滚,杀意弥漫。

“莫奴,住手!”木青麟紧咬牙,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莫依轩身躯一震,深深看向木青麟,旋即盯住陌上溪,眼睑颤了颤,沸腾的煞气蓦然平静,悉数回到体内,冷冰冰道,“好,我停手,但你也要让他放手。”

“放心便是。”陌上溪移开手指,身形晃动,蓦然扬手,拍中穆白后脑,径直将其敲晕,然后反手抄起,抱在怀中,迈步走向远处。

走了几步,他缓缓回头,看着大口喘息的木青麟,道,“以后用人长点心,别总让他对你阳奉阴违。”

说完,他淡漠看了眼莫依轩,回头一步踏出,消失无踪。

“殿下。”莫依轩抬手扶住木青麟。

“老六呢?”木青麟面无表情,一把推开莫依轩。

“还活着……”莫依轩沉默少许道。

“别再触碰我的底线。”木青麟踉跄转身,走向远处,“我能将你释放出来,也便能将你重新封印回去,更能将你彻底毁掉。太虚圣地会缺一个九师兄,但不会缺一只恶灵。”

“是……”

……

一座山巅,一袭青衣蓦然破空出现。

“放我下来。”穆白轻咳一声,缓缓睁眼。

他其实早便醒了。

由于过量的神魂之力涌入,他的识海直接被撕裂了,此时脑海中疼痛不绝,根本便无法静心,就连昏迷,也成了一种奢望。

陌上溪轻轻点头,松臂让穆白站稳,道,“木青麟的识海中有太虚圣地的定魂钟,此物乃是一件完整圣兵,即便是我,也没有绝对把握,在定魂钟的守护下,破开他的识海。”

穆白失神,双眸有些涣散,也不知一句话听了多少,只是无意识的轻轻点了点头。

“你鲁莽了。”陌上溪站稳身。

穆白沉默。

一阵风吹来,有些凉。

乌云涣散,一抹惨淡的月光突破天际,浩大的天穹上再没了半点星光,而仅是刹那,那一缕月光便又被乌云笼蔽,夜色重新变得漆黑黯淡。

影卫悄声出现在陌上溪身后,附身耳语少许,旋即消失无踪,陌上溪蹙眉,下意识抬头看向穆白。

“我想一个人静静。”穆白转身,踉跄迈步,走向远处。

陌上溪张嘴欲言,但穆白已经走远,只得放声道,“我会让影卫跟着你。”

“我想一个人……静静。”穆白无神回头,片刻,一步迈出,展开极速,走向远处。

他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幼虎,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不想被任何人发现,更不想被任何人打搅。

他感到了自有记忆以来最大的孤独,这种孤独,他曾经体会过,现在再度体味,还是那般酸楚。

穆白记得杨萧曾说过,越是坚强的人,在受伤之后,便会越脆弱,他知道,自己不能例外。

刚才差点杀了木青麟,现在他反而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悲哀什么,是为了杨萧,或者为了老八,亦或者为了自己,更或者是木青麟,又或者……

都不是……

脑海中的剧痛干扰了他的思维,‘源’字吞噬生机虚弱了他的身体,相比而言,木青麟给他造成的伤势,反倒可以忽略了。

如此,到头来,反倒像是他自己在伤害自己。

且现在,他只要一思考,便感到整个头颅都如炸开一般,所以索性也便不再去多想了,只是如一具行尸走肉般,以极致速度,在万山之间狂奔。

……

陌上溪抬了抬手,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追着穆白而去,而其则一步迈出,身形消失无踪。

早已过了午夜,即将便到寅时,若放在往日,或许这时已能模糊看见几缕天光,但今夜,天色却变得越发黯淡。

果然过了不多久,风驰电掣,乌云汇聚,淅沥淅沥的小雨自天际落了下来,雨并不大,宛如牛毛,却极为稠密。

这样的雨没有暴雨的酣畅淋漓,没有春雨的润物无声,只有浓密、压抑,反倒容易令人心生烦躁,引发潜藏在内心深处的苦闷,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天空,乌云也很浓,风亦很大,穆白的脚步逐渐变慢,变得蹒跚,他落在一座山谷之中,顺着朦胧的山路,踉跄前行。

这条路很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而他也没有停步的打算,所以便这样走下去了,于是走着走着,他便突然一头栽倒在地,扑进了泥水之中。

穆白并没有昏迷,只是累了,可能是心累,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身体疲累。

他想休息。

他勉强在混浊的泥水中翻身,仰头望向那漆黑的天穹,望向那稠密的雨丝,任由雨滴打湿脸颊,冲走血污。

穆白并没有思考,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无主的神魂之力实在太浩瀚了,在他的识海中肆意奔窜,所幸太多的痛苦已令他麻木,所以他反而感到了一丝罕见的轻松。

只是那颗心,却始终空荡荡的。

到了黎明时分,雨依旧,云未散,不过风却停了,穆白费力睁开眼,从泥水中站起,拖着湿漉漉的残袍,迈开摇晃不定的步伐,沿着山路,缓缓前行。

辰时前后,他徒步爬上一座山崖,走进一座杂乱的山洞。

山洞内原本住着一只不知名的怪鸟,不过在进山洞时,便被穆白提着脖子扔了出去,然后他挥手削下一块巨石,挡住洞口,沿着洞壁,就势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