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举国上下早已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可是，高三毕业生哪来的寒假？学校为了安抚学生也就象征性地放了五天假，农历十二月二十八至正月初三。
农历廿七，学校下午才宣布正式放假。覃雅出了校门就接到了覃珮珮催她马上回家的电话。在她成长过程中，妈妈很少说什么“你必须……”“你一定要……”之类的话，今年会催着赶着让她早日回家，这不禁让她有些担心了起来。
唉……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知道瞒不过妈妈的。她倒没有怀疑是菲儿姐走漏了风声，她甚至相信妈妈比她自己还更早看出来她和穆非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或许是因为他某次看她时眼神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温柔，或许是因为她某次提到他时嘴角上轻微的扬起，又或许是她偶尔在家时偶尔的发呆傻笑。总之，爱，也许不自知，但藏不住。
“唉哟，我可怜的孩子，今天才放假！读高三就是累哟！珮珮也真是的，非得你今天就回去，多赶啊！”珍婶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数落道。
她见过覃珮珮几次，两人倒是一见如故，成了偶尔通通电话的忘年之交。她甚至还半真半假地拜托过覃珮珮，让她在茶山镇给她找个儿媳妇，说是她见过的几个茶山镇的姑娘，个个长得水灵，人又勤快老实，很是合她心意。
“还好，我没有很多需要收拾的，就是几本复习资料不得不带来带去了。”
珍婶一听她就休息五天还要忙着复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只犹豫了一秒，又忙着把那几本资料书从行李箱里搬了出来，一边还唠叨说假期就应该好好玩，再读就变成书呆子了。
覃雅忙去哄她，说那就几本需要记忆的书，里面的知识点记得快忘得也快，她已经全记下来了，只需要偶尔翻出了过过眼，不怎么花脑力。
珍婶这才半信半疑地把那几本书又放了回去。“少爷知道你待会儿就要回茶山镇吗？”
覃雅点头：“他应该快到家了，他会开车送我回茶山镇。”
珍婶松了口气。才两点半了，让她一个人坐汽车或是乘火车回茶山镇还是会让她有点担心的。
“珍婶，你也知道穆非哥没有什么走得亲的亲戚，所以他会留在茶山镇过年，大概初二才会回S市。我妈妈特意交待过一定要我邀请你们一家来我家过年。我刚在下面和钟叔提了下，他说你们今晚有个酒宴要去，所以今天我和穆非哥先过去，明天让阿力哥送你们过来吧。”
珍婶喜欢热闹，也喜欢过节的气氛，自然是欣喜的，但还是习惯性地推辞了一番。
覃雅毕竟还小，不太懂“大人世界”的礼节，还真当她不愿意，正苦恼怎么劝她时，穆非拎着几个礼盒走了进来。
“就这么说定了，等下我会跟阿力说一声，你们稍微收拾一下，明天让阿力开车过来。”把礼盒搁门边，穆非边往里走边道，显然他刚才在门外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好好好，少爷都开口了，珍婶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不用客气，我妈还说让你帮她包饺子呢！我妈做的饺子还没我做的好呢！”
穆非不喜欢开快车，两人都是不多话也不着急的性子，一路不紧不慢地行驶着，偶尔聊上几句，竟也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到达了茶山镇。
熄火，拔出钥匙，穆非下了车，转到车的另一边为覃雅开了门。
覃雅抬头，家里客厅的灯已经开了，透亮的白炽灯光从老旧的窗户里透了出来。这是少有的经历，显然，妈妈在等她回来。心里有一股暖泉流过，但随即又被更沉重的忧虑盖了过去。妈妈到底是怎么想的？难得地催她回家，又难得地主动要求穆非送她回来，还邀请他和珍婶一家来家里过年。他们不是第一次在茶山镇过春节，却是第一次在年前就过来了。
“有我在，别担心……”
覃雅低头看着握着自己小手的大手，笑了笑，点了点头。
上了楼，门已经是打开的，姚菲儿正在餐桌前摆盘，看见他们，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小姨，穆先生和小雅到了！”
姚菲儿拍了拍小雅肩膀，往厨房的方向瞟了眼，示意小雅进厨房去。
覃雅感激地朝她笑了笑。难怪菲儿姐要特意提前几天回来，原来是忙着为她的事周旋。想必她已经就他们的事和妈妈谈过了吧！妈妈性子冷，什么事都自有主张，遇事很少有需要与人商量的时候，姚菲儿是少数几个她愿意亲近的人之一。
“妈……”
“穆先生也来了？”
“嗯。”
“晚饭准备得差不多了，先把饭菜端出去吧，不要怠慢了客人。”覃珮珮回过身来，姣好的面容颇受岁月青睐，恬静里透着几分成熟、稳重的韵味，两弯秀眉微微往上扬，似乎心情还不错。
“好……”
餐席间的气氛倒也融洽，覃雅暗中观察着，妈妈对穆非的态度虽说不上多么热情，但性子使然，也不见得就是不待见他的意思，至少言行仍是礼节周到的。再加上有姚菲儿的调和，看起来倒也和睦。
“珍婶一家子怎么没和你们一块来？”
覃雅抬着眼眸，眼神流转不定。妈妈像是随意问问，但一细想，又不知她在问谁，是她，还是他？
最后还是穆非开了口：“他们今晚还有事，明天上午就会过来的。说起来，我们实在是打扰了。”
“穆先生客气了，小雅这些年还多亏了穆先生你们的照顾才是。只是，寒舍简陋，又得委屈你们住酒店了。好在镇上的酒店虽然说不上星级，还算干净。”
“我已经把你们对面的那一户买下来了。镇上的酒店旁边都是麻将馆，我向来浅眠，睡不太安稳。”
“啊？什么时候的事？”最先惊呼地竟是姚菲儿，见对方只是挑了挑眉，便又看向覃雅，见她摇了摇头，更觉惊讶了。
覃珮珮却不动声色地垂下双眸。难怪对面老王一家搬家搬得如此匆忙，说是走好运花低价买到镇子上另一套更好的房子了。想必那也是穆非的“杰作”吧。老王一家搬出去后，来了一队工人，严谨有素的样子，还穿着统一的制服，忙进忙出的，似乎将那老房子全然翻新了一遍。她当时还惊讶了一番，但也不至于往深处想。
穆非，这样的一个人，像极了当年的……他。一样的天之骄子，一样的唯我独尊，一样的霸道却又温柔。回忆里，他还是当年的样子，英俊不凡的脸庞，高大的身躯，年轻张扬的笑容……
“妈？妈！”
“嗯？”
覃雅见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紧张地唤了两声，妈妈回过神来，竟然安抚似地朝她笑了下。心下松了口气，她其实有些担心妈妈会对穆非的行为反感。其实对于他的“财大气粗”，相处久了就会知道，那只是他的生活，他的习惯，并不是一种盛气凌人的侵犯。
覃珮珮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菲儿，帮姨把碗筷收进厨房去吧。”
菲儿望了眼覃雅，见她颔首表示她可以，象征性地收了几副碗筷便离开了。
覃珮珮轻咳了一声，神情略显严肃，开门见山地问道：“小雅，你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怔了怔，覃雅扭头看进那双墨色眸子里，毅然点头。
对于两人平静、坦然的反应，覃珮珮并觉得意外。“关于高考志愿，你也决定好了，是不是？”
覃雅在她通透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她第一次相信，妈妈是了解她的。过了半晌，在穆非有些闪烁的目光中，她再次毅然点头。
“B大？”
“嗯。”
“也是，念B大一直都是你的梦想。”覃珮珮笑道，眼睛却直直看向穆非，似是单纯的阐述又像是无形的挑衅。“穆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那我就直言了……爱情是很美好的，但美好的东西总会给人梦幻的感觉，难得，易失。也许它能跨越年龄，但很难跨越距离。”
“S市到B市是有点远，但也不是无法跨越的。我的工作有些时候不需要亲力亲为，我有足够的时间……”
“不，我希望小雅在大学期间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四年？呵，你以为四年以后我就会放弃？”
“不。我是希望你给她足够的时间成长，当然，如果你放弃了，对于小雅来说也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事。”
“所以，如果我没放弃，您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时就由不得我同不同意了。”
墨色的眼瞳里倒映出一个俏丽的身影，穆非突然明白了覃珮珮的话，也明白了一个母亲的苦心。只是，四年……回过神来时，覃珮珮已经唤了菲儿出来，一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还嘱咐覃雅待会儿再打个电话给珍婶，确保他们明天一定会来。
“好，我等下就打……”
客厅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穆非静默不语，只是看着她。覃雅明白，他做出了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妥协。对于他们的感情，她是有些不安的，他看出来了，所以愿意退一步，给她空间，让她学着更加信任他。
非，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