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开始了……”
伯常拖长的音调在南君饶的耳边回响,南君饶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伯口中所说的那种无法想象的痛感。
冰凉,先是冰冷的触感碰到脸上,然后是灼痛,像是拿着火苗燃进了皮肤之中,南君饶蹙起了眉头,可是依旧没有睁眼。
而这,只不过是伯常拿刀刚刚在南君饶的脸上浅划了一道而已,没有血色渗出。
“这只是最开始的感觉,我建议,左相大人还是把上皇给绑起来吧。”
“这……”
左唯乔迟疑,却看南君饶开口大吼了一句。
“绑!”
看来这痛感确实是出乎了南君饶自己的预料之中,他都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左唯乔不敢怠慢,找来了绳子,将南君饶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了皇榻之上。
“好,那我们重新开始。”
伯常的神情很是轻松自如,仿佛是在做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他一边轻笑着,一边认真地再南君饶的脸上用刀轻轻勾勒,南君饶感知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渐渐地压抑不住从咽喉之中发出了呜咽声,手紧紧地抓着皇榻的榻沿,红橡木的榻沿生生别他扣处一个洞来,指甲劈开,流出了血……
在一旁看着的左唯乔慢慢脸色变得苍白,抑制不住地后退了几步,撇开了眼神,不再看过去,扶住了胸口,努力安抚这自己不安跳动的心脏。
伯常一刀一刀细微地将南君饶脸上的皮肉一寸一寸的个开,然后再一寸一寸的雕刻起另一副面容,分寸恰到好处,只流出了那么一点儿点儿血液。
南君饶现在觉得脸上寸寸皮肉都在被啃噬着,这种痛苦不是单纯的痛感,伴随着一丝丝麻,一丝丝痒,痛感的程度也是此起彼伏,他生生挺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先生,还有多久,我……不行了……”
南君饶被捆绑的手开始挣扎,他想要伸手去抓自己的脸,可是够不到。
“看吧,我就说应该把你捆起来,要不然,我这美丽的作品就被你毁了,在忍忍吧,还要半个时辰。”
其实伯常说半个时辰还是少的,他要是说的更长,真担心这南君饶现在会疯掉。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
南君饶嘴里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努力分散自己注意力。
半个时辰过去了,又半个时辰过去了,南君饶就算是再不知道时辰,也应该有所察觉了,他压抑在喉咙之中许久的那声嘶吼终于喊了出来。
“呃啊……”
南君饶身上缠着的绳索开始有崩裂的现象,将南君饶的身上勒出了一条条血道,一直很沉稳的伯常也有了一些慌张的神情,加快了手中的速度,银针缝合的手来来回回,最后一记漂亮的打结,完成了自己的杰作。
“好了……”
伯常说完这句话,不住地喘着气,南君饶挣扎的身子现在也平静了下来。
“镜子……给我镜子……”
刚刚松缓下来的疼痛并没有让南君饶忘记第一时间看看自己的脸,可是从左唯乔的脸部表情上看,并不乐观。
“陛下,您还是先别看了。”
“给我镜子!”
南君饶再一次强调着,左唯乔只好拿起了案台上的铜镜递给了南君饶,南君饶并没有马上看,而是先看了看一旁正在收拾自己工具的伯常,他的面色很是淡定,并不想是给自己做砸了的样子,南君饶慢慢抬起镜子,看见了一张恐怖的脸,这张脸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看不见五官,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刀口,南君饶扔下手中的铜镜,一把扼住了伯常的衣领,伯常手中正在收拾的刀具和银针散落了一地。
“你究竟是什么目的!就算你是一心求死,可是死的方法有很多你不知道吗?”
左唯乔看着南君饶现在这一张恐怖的脸,加上他现在愤怒,更是增加了几分诡异,而伯常,却没有躲闪地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上皇你急什么?要想将一张脸换成另一张脸,你以为有多容易吗?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而已,几天之后,你就会看见一张不一样的脸。”
伯常的样子很淡然,南君饶慢慢松开了手,脸上隐隐作痛,但是比较与刚才的痛感,南君饶根本就不把现在的当回事,现在的脸,就连他自己都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了。
“左相,找纱条来,把我的脸缠上。”
“是……”
南君饶把自己的脑袋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心中忐忑不已,他瞥了一眼左唯乔。
“你好生派人照看伯常先生,还有,向外发一条公告,就说我在寻找能够修整面容的医者,然后,从应征者之中随便选一个,他这辈子就不用在出宫了,已他的名义……”
南君饶没有说完,但是左唯乔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当然是不能活着让这名被选上的应征者出宫,他不过是拿命来这宫中走一个过场罢了,至于这伯常,南君饶让左唯乔照看他,其实是盯住他,在南君饶的脸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之前,他还不用死。
伯常自然也明白南君饶的意思。
“上皇不必挂念我这个老东西会不死,我说过了,我大限将至,但是一定要看一眼我做出来的脸,再看一次我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之后,我自会了结。”
若是这般,当然最好,要是让南君饶真的动手杀他,还真是有些别扭,既然伯常自己都这么说了,南君饶也没有再说什么,示意左相将伯常带了出去,现在他这副样子,还不能见人。
西珀城门前的告示牌上,迅速张贴出了上皇要在民间寻找能够修整面容的医师,悬赏黄金万两,这诱惑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足够大,民间医者跃跃欲试,谁都不知道,这是一道鬼门关,有去无回。
南君饶这边紧锣密鼓地造势,灵幽那边,伊玞不断地催促着圣瑜皇派人出发前往西珀散尽天命。
终于等到圣瑜皇点了头,由伊玞带领着一种武功高强的侍卫,朝着西珀赶去。
圣瑜皇与南君饶,一个灵幽,一个西珀,两人都无比紧张地等待着,南君饶不可能猜不到灵幽下一步会有散发自己身份虚假消息的行动,他在争取时间,而圣瑜皇的温善,是他的把握。
左唯乔已经驱赶了无数应征者,最后,选出一个名声还比较大的,留了下来……向外宣布,此人留下为上皇修整面容,赐予了他的家族黄金万两,但是交代,此人留在宫中,终身要为上皇效力了。
一天,两天,三天……南君饶的脸开始初见雏形,伯常对他的脸简直是悉心照顾,像对待一件珍品一样,擦药,更改,短短几天,如今铜镜之中的着一张脸,除了脸上细看之下的疤痕之外,已经生成了一张惊艳无双的脸,要是说南君饶原来的样子已经是举世无双,那现在的这张脸,就是几世无求了。
“对……就是它,这就是我……”
伯常比南君饶要激动地多,他浑身颤抖,捧着南君饶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浑浊的眼中渗出了泪水。
“我这一生,都为自己生有这一张面容而感到欣慰,尽管,它带给我的是无尽的孤独,但是我享受这种孤独,上皇……”
南君饶一直很不悦伯常这个老男人这般暧昧地捧着自己的脸,不,说是他的脸更为贴切,所以一直避开伯常的目光,听伯常唤他,这才抬眼看他。
“这份孤独,以后怕是就要承接到你的身上了……”
伯常说这话意味深长,他总算是依依不舍地丢开了南君饶的脸,朝着南君饶下跪叩头,却没有再起身。
“伯常?”
南君饶觉得气氛不对,伸手推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伯常,他竟然轰然倒地,就此西去了!南君饶惊愣地看着到底的伯常,这世间竟然真的有可以自己控制生死的人?他虽然是被迫必须要他死,但是现在,还是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这个不寻常的人。
“左相,将他厚葬。”
伯常的尸体刚运出去,前脚出去的左相,没有一会儿,又急匆匆地走了回来,手里捏着一叠乱七八糟的纸张,神色慌张。
“上皇!灵幽派人散发的天命!”
左唯乔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南君饶,南君饶虽然已经猜到了上面写的什么,但是纸上句句正中他的弱点,他便知道,这天命一定是伊玞写下的,这西珀之中的一切,只有他与自己最清楚,南君饶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天命撕得粉碎。
“百姓反应如何?”
“还不太清楚,这天命刚刚散下,臣还没来得及。”
“出宫。”
“陛下?”
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连这修整面容的事情都已经铺垫完毕,但是这百姓的反应谁能知道?
“早晚都要面对的,现在出面解释才是最好的时候。”
不论是圣瑜皇还是南君饶,甚至是伊玞,他们身为贵族和皇亲,都没有真正站在百姓的角度来想问题,所以,当伊玞洒下天命的时候,当南君饶出了皇宫站在城楼之上的时候,看见了天命谁都没有料想到的场景。
天命被丢弃了一地,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宣扬着要什么说法,百姓们都很平静。
“这……”
南君饶现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根本没有人需要他的解释和谎言。
“上皇,我从守城门的侍卫那里听说的,这天命一洒下来,众人纷纷捡起来看阅,百姓们说,现在的上皇,体恤民情,了解民心,广解民怨,现在的西珀,大家过的都很好,至于这帝王家是谁,那都是百姓心中的事情,只要能够好好过活,这些,都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事情。”
左唯乔的声音很平缓,语气之中透着欣慰,南君饶更是惊诧不已,他准备了那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有话说,可是……
也许,百姓们并不是傻笨,他们心里自有衡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