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慎眉目不动,“你吃完饭我再走。”
我把饭碗一推,“我不想吃她煮的东西。”
凌慎皱起了眉头。
因为得知那个名为蝶意的女子一直陪伴在书宝和凌慎的身边,似乎就快要取代我的位置,我心里就突然涌上了对她的没来由的各种偏见。当然,这个最根本的理由,我是不可能当着凌慎的面说出来的,若是他知道,他肯定又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了……
我给出的理由是,“她煮的菜我不爱吃。”
凌慎的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这几样菜里,没有你不爱吃的菜,也没有用你不喜欢的调味,味道还很清淡,到底哪点不合你的心意?”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即使知道凌慎不过是在就事论事,可是这么显而易见的责备,还是让我觉得凌慎好像是在维护蝶意……
我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凌慎不顺着我,我心里又不痛快,就连他说的那几句话我都觉得他像是在维护蝶意一般……
凌慎站了起来,似乎是要往外走,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要过去和蝶意一起吃晚饭吗?”
凌慎的脚步顿了一顿,又接着往外走。
我着急的往前迈出一步,受伤的脚踝依旧疼得厉害,没有办法支撑行走,毫无疑问的,我摔到了地上……
摔到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凌慎的注意,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眉目一挑,最终选择折返回来把地上的我抱起。
我环着他的脖子,止不住声音里的哭意,“凌慎,你是不是真的要那蝶意去做书宝的后娘?”
凌慎正在检查我的脚踝,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与你有关系?”
我急了,“怎么没关系,我才是书宝的娘亲,你要给他找个后娘怎么和我没关系了?”
大概是我的脚踝又崴到了,凌慎想要把我放到床上去,可是由于我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他只得坐在床边继续抱着我。
我把脸埋到凌慎的衣衫里,“凌慎,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就这么随便的找个女子去当书宝的后娘,不能那么随意的就把我排除在书宝的生命之外……
良久。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蝶意做书宝的后娘了?”凌慎的声音里多了好些无奈。
我心虚的继续指责,“你和她住同一个院子,你还让她寸步不离的照顾书宝……”
“这些情况之所以会出现,原因是什么?”
凌慎的一句问句让我瞬间哑口无言。
就是因为我不在他们的身边,所以才会让别的女子有可乘之机,归根结底这个局面是我造成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那你给我个机会,从明天开始,我要寸步不离的照顾书宝。”
凌慎把我的双手从他的脖子后扯下来,“那书院里的孩子呢”
我沉默。
这确实是一个横亘在眼前的,必须解决的问题。
“你真的是三天后离开越州城?”
凌慎的眼眸沉了沉,“这就是你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
我还没有说话,凌慎便已经把我放到了床上,转而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语气里的嘲讽没有任何的掩饰,“顾天冬,你以为书宝会稀罕你那三天的陪伴?”
话一说完,凌慎便离开了。
房门被他关上的时候,发出了好大的一声响。
我连夜写了好几张公告,想着明天去书院的时候,贴在那些巷子里头。我要为向学书院招多几名夫子。这样我才可以把自己的生活重心从书院里头转移出来,全心全意的放到书宝身上。
公告贴出后,我也没有想着可以很快就看到有意来向学书院应征坐夫子的人,因为在这个世道上,女夫子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件稀罕的事情,和女夫子共事也未必符合很多男子的目光……但是大概是一天后,书院放学后,我看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在书院外徘徊。
那书生,身上穿着已经洗的泛白的衣袍,大概是窘于生活所迫,被公告上写明的待遇吸引过来的。但是他大概又是犹豫,所以才在门外一再徘徊。
我直接转着四轮椅转到他的面前,抬头问他,“请问你是来应聘夫子一职的吗?”
书生手足无措的低头看了我几眼,然后不知为何就脸红了,声音微微颤抖,“是……是的。”
我又好奇的看多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你随我来。”
带着书生来到上课的屋子,学生已经快要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和徐蔚。我把四轮椅转到课室的最后的空地上,扬声对那书生道,“先生,请你试讲一下课吧。”
书生大概也没有想到来向学书院竟然是这样应征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而那些还没有离开的学生,明白要有新的夫子来讲学,刹那间都挺直背脊坐在座位上,一丝不苟的看着站在讲桌后的书生。
书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坐到蒲团上。手慢慢的翻开书本,期间看了我几眼,然后低下头开始结结巴巴的开讲……
书生在讲课的时候,我坐在下面也很认真的听,偶尔的时候,我还会四周看一下,看看学生们的反应到底是怎么样的。
虽然书生在一开始讲得结结巴巴的,可是后来就越来越流畅了,一开始的时候基本是照本宣科,但是后来的时候,大概是已经适应了情况,所以会加入自己的一些见解在里面……
学生们都听得津津有味的,我知道,这个书生,如无意外,大概是可以成为向学书院的新夫子的。
书生讲完一个故事的时候,我做了个手势让他停了下来,然后对学生们说,“孩子们,赶紧回家吧,天快黑了。”
所有的孩子都走了,除了徐蔚,我看了他一眼,他安然的坐在座位上。
我抬头看向书生,“先生现在等钱用吗?”
书生的脸在瞬间涨红,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心了然,看来是等钱用的。
我笑道,“先生介意和女夫子共事吗?”
书生迟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些好奇,“为何?”
书生看着我,说的话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才者,不分男女。”
……这个答案好像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不过没有关系,这个问题不是我现在应该纠结的。
“那你愿意从明天开始来上课吗?”
书生点头。
“很好。”我把自己的钱袋从腰间摘下,递给他,“这里是这个月的月钱,你先拿着。”
书生惊愣的看着我,“你……”
我拉住他的手,直接的把钱袋放在他的手上,“既然你收了我的钱,那你在这里至少要上完一个月的课才可以离开的。期间不可以退钱给我,也不可以不告而别……”
这个条件有些强买强卖的强盗性质,毫无意外的我看到书生的脸一黑,但是他最终点了点头,“……好。”
我心情愉悦,“你现在可以先回去了,明早记得来上课,还有,记得准备一下明天要讲的内容。”
书生又是点头,“好。”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我叫住他,“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宋随之。”
“好的,那明天见了。”
宋随之点点头,“明天见。”
宋随之走后,我看着一脸沉默坐在座位上的徐蔚,“徐蔚,你怎么还不走?”
徐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四平八稳的问我,“夫子的哥哥今天不来接夫子回家吗?”
我摇摇头,“没事,我可以自己回去。”今天早晨我都是自己来的。凌慎想必是被我气得不行了,都不愿意来院子看我,甭说送我到书院来了……
过去了那么多天,脚上的伤也好了一些了。虽然依旧不利于行,但是蹦蹦跳跳,再加一些稍微的脚尖动作,还是可以勉勉强强的走过一些门槛的。
徐蔚把桌面上的书收拾好,站起来,“夫子,我送你回去。”
“不用劳烦你了。”
淡然的男声突然从课室门外传来,我回过头来一看,凌慎正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我。
徐蔚看着我点点头,“夫子,那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是。”
锁好书院的门,凌慎推着我慢慢的往院子处走。
我低头沉默,想着凌慎为什么突然来书院接我的时候,凌慎突然开口了,“书宝夜里发烧了。”
我转过头来,有些着急,“那烧退了吗?”
凌慎点头。
我稍稍放下心来,“那就好。”
此句话语落后,我和凌慎再次沉默,直到快要接近院子的时候,我看着不远处的门,心里的犹豫不知不觉的说出了口,“我……我可以去看一下书宝吗?”
四轮椅停下,身后的人却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我扶着四轮椅的扶手站起来,表情严肃,“凌慎,我想要去看书宝。”
凌慎把我按回去椅子上,“坐好。”
我再次强调,“我要去看书宝。”
凌慎推动四轮椅,“可以。”
凌慎居住的院子就在眼前,院门依旧虚掩着。我看着凌慎从身后绕过来把院门打开,有些奇怪,“凌慎,你为什么总是不关门?”
好像每次从这里经过,这里的门好像都是虚掩着的。虽然说也许院子四周隐藏着须影卫,可是这么的把门虚掩着,就不怕招贼么?
凌慎弯下腰来,把我从四轮椅上抱起,直接走进门去。
我环着凌慎的脖子,看着被遗弃在门外的四轮椅,“我的椅子……”
凌慎的声音偏冷,“放着。”
我悄悄的咽了咽口水,把喉咙里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我的脚伤还没有痊愈,进来这里,如果凌慎不是全程抱着我的话,我只能单着一条腿蹦蹦跳跳的走……
前者看起来尴尬,后者看起来也尴尬……
我在心里感叹,其实把四轮椅带进来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