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心沉思那么久,可是心里有答案了?”
温止珩的浅语把我的几近脱缰了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在头顶葱郁的树枝上,“我刚刚没有在想你的问题,我在想别的问题。”
话语虽然很拗口,但是温止珩还是很有耐心的听我说完了,才问我,“什么问题?”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嘴里却胡扯道,“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西凉公主,对吗?”
温止珩有些诧异,“为何会……”
我半眯着眼睛,“如果不是,那你怎么会对我那么好?”
我有的时候在想,没准儿我也许真的是西凉的公主也说不准,只是我失忆了,温止珩不愿我回想起以前的糟糕事情,才一直默默的守护在我的身边。
温止珩见怪不怪,微微一笑,“如果说,不是这个原因呢?”
我双手一摊,嘴里冒出了一个更加不靠谱的理由,“难道是因为我和那公主长得太相像了?”
说罢,我突然睁大眼睛,“难道说,我娘失踪了以后,到了西凉国,然后生了……你们?所以我们是……亲兄妹?”
我是他的姐姐?
……不对不对,温止珩比我大呢……
温止珩哭笑不得,手里的白玉扇子伸出来隔空敲了一下我的额头,“看话本看多了吧……”
我撇撇嘴,收拾起脸上的胡搅蛮缠之色,定定的看着他,“那是因为什么?”
温止珩看着我,言笑晏晏的,似乎是有心逗弄我,所以言语慢悠悠的,“真想知道?”
脸上虽然是漫不经心的笑容,但是他的眸子却是十分认真的看着我,这使我略略的感觉到些许的不安……
我紧张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喜欢我,对吗?”
温止珩看了我一眼,笑意敛去,他突然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一步,两步,他站到了我的面前,宽大的衣袖垂下,柔软的衣料落在了我搭在摇臂扶手的手背上。
他此刻距离我很久。
我的身子绷得很紧。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目光清然的看着我许久,他忽而浅笑,大大方方的说了声“是。”
不遮不掩,他坦然承认。
“那你为何……”我垂下眉睫,躲过他的视线,“要把我送进宫里?”
如果我当初没有被送进宫里,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面对这眼前的男子,他温文尔雅,润泽如玉,当初的我确实是动了心。但是因为自知高攀不起,也从不曾将心意表露和说明。
虽然得知要进宫的时候,恨不得立即跑去他的面前问个清楚,但是跑得太急,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我的神思在刹那间清醒……
即使我当日真的是畅通无阻的跑到了他的面前,我又能够和他说些什么?万一他冷言冷语的对我,告知我我那不过是幻想,不过是在做白日梦,我们之后在日后又该如何相处?
有的时候,以少为多,便是这样的意思……
温止珩的声音很自然,“当时情况需要,不得已而为之。”
“凌慎,人如其名,一般的人,没有办法近他的身。”
所以,我看起来比较单纯,能够接近凌慎的可能就会大很多吗?
原来是这样……
亏我自己以前还白白胡思乱想了那么久……
今日亲耳听到真相,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我无声苦笑,倏尔抬头,“我该如何报答你呢?”
自知欠他的也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还清,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借用自己的微薄之力,能还一点是一点。
温止珩的眸光凝住。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来,“文武不通,好像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温止珩突然朝我伸出了手。
我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摇椅上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温止珩的声音很低,像是被指尖压着的琴弦,“真的想要报答我?”
我毫不迟疑的点头,“对。”
只见他慢慢的抬起一只手,那手贴着我的耳朵慢慢的落在我的脖子后,稍稍用力,我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前倾向他倒去,撞入他的怀中。
“那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如何?”
我的身子瞬间僵住。
我有没有听错……
“既然不喜欢皇宫,不喜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如就此隐居,闲乏时间里可以游山玩水,无拘无束……”
我想要挣脱温止珩的怀抱,可是无奈怎么都挣不脱,“公子,我有书宝了,实在是……配不上公子。”
话音刚落,温止珩已经习惯性的抚了一下我垂下身后的长发,似乎是早就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声音淡然,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
双方沉默了一阵后,我鼓足勇气抬起头,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公子莫要拿我来开玩笑了……”
温止珩静静的看了我一眼,随意的拆掉了我努力铺好的台阶,“我并没有开玩笑。”
我此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真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才问出来这样的问题,谁知对方却是当真了,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再次沉默良久,我挤出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微笑,“此生公子待我甚好,扶枝唯有下一辈子再来偿还公子的恩情了……”
温止珩又是定定的看了我许久,头一低,吻上了我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一碰即开。
“那我们说好了。”
温止珩离开后,我还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样就……结束了?
是不是以后就两两相忘于江湖,余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躺回去摇椅上,决定好好的睡一觉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个月后的某天早晨。
对着铜镜再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我扶了扶自己头上绾发的簪子,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堆叠在桌角的两本书,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关门落锁,一路穿街过巷,七八个曲曲绕绕之后,我在一间小院子门前停了下来。
带着些许薄雾的清晨,阳光折射出一道道虚无缥缈的光柱。听着院子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我微微一笑,用手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进入屋子里的时候,读书声微微的弱小了一些,但是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重新又变得大声起来,甚至比先前还要更大声一些。
屋子里摆放了好几排小桌子,每张桌子后面,蒲团上面都坐着一个孩子,年纪或大或小,性别或男或女,此刻都在低着头认真的读着手里的书。偶尔几个胆大的抬头眼睛四处乱飘,可是一旦碰着我的眼神,朝我做个鬼脸之后,又会迅速的低下头去继续读书。
讲桌上的香炉里的香都烧完后,孩子们读书的声音开始渐渐的停下来了。
等着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后,我在讲桌后的蒲团上坐好,翻开拿来的书本,笑着说,“我们该上课了。”
底下的孩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待打闹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我说,“昨天我们学习了一部分的《三字经》,今天我们就来讲一讲《水经注》好不好?”
“好!”整整齐齐的一大片回答。
平日里这些孩子学习的《三字经》等都是些比较枯燥的课程,虽然我尽量辅之以典故来说明,但是小孩子的理解力还未到达某种程度,依旧是有些地方无论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虽然我对此有些无奈,但是为了避免孩子们因为无法理解而带来某种气馁的情绪,每隔几天,我都会不上课,用一天的时间去讲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讲的最多的是游记。
在座的孩子,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什么机会出远门,是以听游记的时候总是听得一惊一乍的,对我所说的东西充满了好奇。
自从温止珩离开之后,我想着自己在院子里呆着也是无聊,便兴起了给越州城里穷人家上不起学的孩子们上课的念头。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不错,但是在当初开始的时候,我可是费了不少劲的。
因为身是女子,并不能像男子一般,被别人一眼信任。没有办法,在盘下这间名为“向学书院”后,我写了好多张公告,贴在街头巷尾,表示向学书院会在哪一天开张,然后我会免费的给孩子们讲课,若是孩子觉得我讲得好的,届时可以留下来继续听课,若是不喜我听课的,也可以在下课之后就此离开。
向学书院开张,我第一次开讲的时候,屋子里我准备好的三十张桌子,稀稀拉拉的只坐了十几个孩子左右。我本来那一天只打算讲一门课程的,但是后来是时间分作两段,一段作《三字经》的解释,一段做《水经注》的解说。没有想到收效不错,屋子里的空桌子很快就坐满了,屋子的后面和窗外还集聚了不少的小孩子……
课讲完后,我清了清嗓子,告诉来听课的孩子们,“若是想要来听课的,以后尽管来,我不收你们的学费,唯一的要求便是,你们若是选择来听歌,便要学满一个学期。学期满后,你们再各自选择是走是留……”
这个消息一放出,当天便有很多人来向我询问这消息是否是真的,我只好在向学书院里呆了一天,然后给前前后后来的孩子们的爹娘解释此事是千真万确之类云云,累得嗓子冒烟,口干舌燥……
即使我这般的解释,可是第二天我来上课的时候,我在书院里只看到了十几个孩子。虽然比预想中的少了很多,但是我还是认认真真的讲了一天课。
一个月坚持下来,向学书院里的蒲团上终于都坐满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