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是自行禁足,这一次是被凌慎禁足。

哪里都不能去,后宫里的事务也是暂且被搁置,转移到了谢昭仪的手上。

还好凌慎没有规定禁足期间不能接受古琴教学,所以谢大人还是会到栖梧宫里来给我讲授古琴课程。

这日弹完《广陵散》的时候,我长舒一口气。

一转头,却发现谢大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他的右手边放了一盏茶。

莫名其妙的,感觉此情此景看起来很是熟悉。

我的琴曲弹完,谢大人也适时的从书中抬起头来。

明明感觉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认真的听我弹琴的人,却愣是让我惊讶的从我的琴声中挑出了我的几处很微小的指法的错误。

弹琴的时候,那几处很微小的错误,我也是有留意到的,只是看到谢大人眉目不动的模样,以为他是没有留意到的,是以也就心安理得的继续弹奏下去了,没有想到他却是留意到了,并且留意得那样的精准,就连错误是在曲子的哪一处都指了出来。

末了,他还说,“细微之处虽不足说,但是古琴成就高低的区分,就在于枝枝末末处。”

我惭愧的低头应答,表示以后弹琴的时候会留心注意到这一方面。

谢大人“嗯”了一声,“既然如此,不若再弹一曲《广陵散》,加深一下理解也好。”

我点点头,低头继续抚琴。

又是一曲抚弄完毕,谢大人微微点头,“比上一次好了一些。”

我微笑的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茶,“谢谢谢大人夸奖。”

谢大人浅笑一声,“皇后娘娘的心境不错。”

我手势一顿,“此话怎讲?”

“就算是被禁足,皇后娘娘也是可以怡然自得,自娱自乐。”

我放下茶盏,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谢谢温公子夸奖。”

“谢大人”一愣,嘴角有微笑缓缓绽开,“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低着头,指腹覆在茶盏盖上,“上一次你来的时候,我便怀疑了,今日见面,才得以确定。”

温止珩浅笑,“那扶枝说说看,我是哪里出了纰漏。”

闻及扶枝一名,我有些恍惚,但是现在还是及时的敛了心神回答温公子的问题,“公子昨天来的时候,看书的姿势就让我觉得熟悉。至于今日……是你无名指上的小疤痕让我认出了你。”

温止珩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小疤痕一眼,对我说道,“扶枝果然细心。”

我无奈的笑了笑,“看来,不是我的细心发现了公子,而是公子故意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才对。”

温止珩微笑不语。

顿了好一会儿,我问,“公子,我想知道面具与宫女服一事……”

温止珩眉目和润,“扶枝想知道什么?”

“那个箱子,是被公子拿到了别处的吗?”

“扶枝收藏东西的习惯和小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呢……”温止珩伸过手来摸摸我的头。

我眸子一凝。

小时候,过节的时候会得到一些零钱,因为怕被家里的某个会顺手牵羊的婢子拿走,所以那个时候,我偷偷上街买了一个小荷包,把那些零钱都装到了里面。

但是后来,荷包装不了那么多的零钱的时候,我又打算去上街买多一个小荷包,那时候恰好遇到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其实可以把钱放到某个家具的地下暗洞里,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那个教会我怎么出其不意的保护自己的,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人,正是眼前的温止珩温公子。

所以我的那个箱子,是被温公子拿出来的?

我的语气有些酸涩,“公子你不是让我……”让我把佛利红下到丽妃的饮食中去的吗?

温止珩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做不到的。”

我睁大眼睛,“既然如此,为什么……”

“既然你做不到,但是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得有人做的。”

我:“我明白。所以,是谁?”

温止珩再次摸了摸我头,笑道,“你知道与不知道的区别不大。你又何必为这些事情烦恼呢?”

知道与不知道的区别不大,那是不是说明,在这件事情中,其实我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呢?

又或者说,我可能只是身处于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我只是其中的棋子一枚,只是掌局下棋的人才知道我在其中到底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扶枝。”温止珩突然呼唤我的名字。

我:“嗯?”

他眸光复杂的看着我,“你,是不是爱上了凌慎?”

“我……”

我想说我没有,但是面对这温止珩的目光,我却有发现,没有二字我不知道怎么的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就知道。”温止珩叹息了一声。

“有多爱?”

“爱到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程度了吗?”

我有些慌乱,“我……我不知道。”

温止珩拍拍我的手背,“尽早收心。你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觉得眼睛有些酸痒,良久才低低的应了声,“是。”

夜幕降临,温止珩已经离开。

我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似乎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脑海之中一直回想着温止珩离开之前对我说过的几句话,越想着,便觉得心越慌。

温公子说,“尽早收心。你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啊,我和凌慎,大概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快要到尽头了吧。

不在同一个阵营的人,真的可以在一起吗?

处于对立阵营的人,要在一起,会不会只是痴人说梦?

我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放下杯子后,慢慢的站了起来,不远处站着的十九赶紧小跑过来扶住了我,“娘娘,小心一些。”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我有些饿了。”

十九噗嗤一声笑了,“十五已经煮好粥了,正放在桌子上晾着呢,娘娘走回去,估计温度刚好。”

我微微皱眉,“又是没有什么味道的白粥?”

已经连续喝了好多天的白粥了,今天还是要继续喝吗?

十九看了一下我的脸,“娘娘的身子刚愈,就适合吃点清淡的东西才好。”

我叹了一口气,和她商量,“明天不喝粥了好不好?”

十九有些犹豫,“这个……这个要问一下太医院的袁太医才可以。”

我:“……”

我才是主子啊,难道不应该听我的话吗?

主子不想喝白粥就应该乖乖的把白粥撤下去啊,为什么还要跑一趟太医院去问袁太医?

到底袁太医是她们的主子,还是我是她们的主子啊?

喝着白粥的间隙,十五问我,“娘娘,要不我明天还是请袁太医过来复诊一趟吧?”

我把空碗交到她的手上,“我不是基本痊愈了吗?为什么还要袁太医过来?”

十五端着碗,有些急,“反正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啊,确认一下,娘娘就可以不用整天喝白粥了啊……

我:“……好,那你明天去请一下袁太医吧。”

就冲着可以不用整天喝白粥这一个理由,请袁太医过来一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第二天,十五兴冲冲的去把袁太医请来的时候,我在床榻上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本来想着今天应该是可以恢复如初的,没有想到昨天晚上睡着睡着就觉得自己的额头又开始发热了……

袁太医给我把脉的时候,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你得注意保暖才是,要不再这样着凉,这风寒治愈还是得需要些时间。”

我一边咳着,一边把手从帘幔内收回来,“本宫知道了。”

难道是我昨晚上在院子里坐久了,所以才着凉了?

因为风寒重起,我继续是卧床养病。

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察觉到身边的帘幔动了动,有人从外面掀起了帘幔。

我以为是十五又端着粥来让我吃,所以把脸侧向了光线找不到的地方,压着嗓音说,“我不饿,不想喝粥。”

耳边没有如常响起十五有些无奈的声音,我稍稍撑开一丝眼帘,发现面前是一脸阴沉的凌慎。

“凌慎?”

我有没有眼花看错了人?

“你都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凌慎的声音硬邦邦的。

我费力的抬起手来敲了敲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喃喃道,“不要,头好疼……”

凌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把帘幔全都掀了起来。

突然充盈的光线刺着眼睛,我下意识的揪起被子盖过头……

身上的被子被一双手稍用力的扯去,凌慎抱起我,低头看到我手里还抓着一截被角的时候,眉头一皱,“松手。”

我迟钝半拍的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松手让被子从自己的手里滑落下去。

凌慎把我抱到桌边,然后让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看了一眼桌面上冒着热气的白粥,无精打采的双眼一闭,“我不饿。”

柔软的布料覆盖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微微睁眼,十七正拿着一件披肩往我身上盖。

凌慎一边替我掖好披肩,一边皱着眉训斥我,“像你这样,这点小风寒什么时候才能好?”

我:“……那就迟点好。”

凌慎停下手里的动作,眸子里仿佛结了一层冰,“你说什么?”

我眼眶发热,“你都说了是小风寒了,肯定是会很快就好的。不吃一顿又不会有什么……”

都已经吃了无数顿的白粥了,现在一看到白粥,感觉都有些反胃了……

凌慎掐着我的下巴,抬起,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怒意,“谁准许你这般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

凌慎继续数落我,语气极冷,“你这风寒都快有半个月了吧,之前不是说快要好了吗?怎么半夜又开始发烧了?你为什么老是不听话?”

我红着眼睛,难过又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一直病着啊,每顿都是喝白粥,现在看到白粥都想要反胃了……”

凌慎沉默的看了我半晌,最后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抹去了我眼角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