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小心的避开种种夜行的宫人,我回到栖梧宫,刚关好殿门,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到淡淡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去哪了?”
我身子一僵。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慎今天不是翻了丽妃的牌子吗?
现在应该是在丽妃的丽霖宫才对啊,怎么会出现在我栖梧宫这里?
我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还有身上的宫女服,心里有些慌张一闪而过。
栖梧宫里没有掌灯,只有淡淡的月华洒在窗边的一小块地方。凌慎所在的位置,是在窗边的左侧,恰好躲在了阴影处。
“睡不着,去外面走了走。”我一边小心应答,一边小心的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因为怕凌慎看到我有些可疑的动作,是以我是背对着凌慎去做这件事情的。
面具不是很透气,撕下来面具的时候,感觉脸上有些湿润。我抹了一下脸,一转过身来的时候,便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浅的冷香扑面而来。
我拿着面具的左手蓦地收紧。
凌慎的额头慢慢的抵住我的额头,接着一愣,温热手摸上了我有些发凉的脸,“怎么那么多汗?”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面具上,一时之间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好稍稍与他推开了些许的距离,有些紧张的问,“你说什么?”
凌慎叹了一口气,“去哪里走了?是不是因为迷路走远了,才走出了一身的汗?”
我支吾了几声,然后点头。
“先去洗个澡吧。”
凌慎牵着我的手往汤池的方向带,我随他走了几步后,蓦然收住脚步。
现在还不能去汤池,汤池那里有灯火,我身上穿着的还是宫女服……
感觉到我停下脚步,凌慎回过头来看我,“怎么了?”
我迟疑了一会儿,“你今天不是翻了丽妃的牌子吗?怎么现在会在栖梧宫里?”
凌慎良久没有出声,好半晌才低着声音问我,“怎么,不想我来这里?”
我抽出被他握在手心里的手,语气轻描淡写,“丽妃毕竟是公主,皇上今天翻了她的牌子,却没有去她的丽霖宫,想必明天她就会到我这里闹起来了。”
凌慎浅笑一声,低低的,动听且悦耳,“你吃醋了?”
我声音冷硬,“没有。”
凌慎再次牵起我的手,脚步迈开往汤池的方向走。我被他带得走了几步后,再次努力的停下了脚步。
“皇上!”感觉到凌慎握着我的手的力度一寸寸收紧,我有些吃疼,感觉到他的不悦,但是我还是咬咬下唇继续开口,“臣妾,并不想与丽妃为敌。”
四周一片寂静,连月华都黯淡了好几分。
我看不见凌慎的表情,也不知道凌慎听见我的这句话后有何想法。我只是知道,他的气息并没有什么改变,似乎并不受我的话语所影响。他就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站在黑暗里,气息平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耐的沉默过去之后,凌慎放开我的手,步履平稳的走出了栖梧宫。
手上的温度离去后,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把身上的宫女服给脱下来,在连同手上的面具放进箱子里收好。在宫里转悠了一趟之后,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去把箱子收好。
做好这一切后,我穿着亵衣坐在床边,思绪慢慢沉淀下来后,才发现自己薄汗满身,身上凉意阵阵。
脑海里一直都在回环往复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直在想着黑暗之中的凌慎会是何种的表情。昏昏沉沉之中,已经忘记要去汤池洗漱一事,迷迷糊糊之间便已然入梦。
我想,大约是我个人平日里到底是疏忽锻炼的缘故,如今的身子真的是柔弱得很,动不动就来一场风寒。
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十七给我换敷在头上的巾帕,一边叨叨念念的说我睡觉的时候老是不盖被子,所以才会着凉。
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脸有些烫,但是手的温度却是有些低。冷热相触,我轻叹了一口气。
袁太医已经来给我诊断过,只说是风寒,多休息几天,清淡饮食,这病便会慢慢的好起来。
有些咳嗽,一直都睡不好。在床上睡得愈久,感觉整个人的脑袋就愈是混沌一片。十五十七十九三个人轮流守在我的窗边,以备我想要喝水的时候,能够替我倒上一杯水。
我得了风寒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卧床期间,每次清醒过来,十五十七十九都会和我说那个宫里的妃嫔来过了。我心不在焉的听着,其实心里只想知道凌慎有没有来过。
大概是没有来过的吧,要不十五十七十九怎么可能会不说?
躺了一个上午,我无精打采的起来喝点粥的时候,栖梧宫外突然想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十五走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的说,“娘娘,外面来了一些禁卫军,说是奉皇上之名搜查后宫所有的妃嫔住所。”
我放下手中的勺子,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可曾说是什么缘故?”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搜查住所的。
十五低着头,“丽妃娘娘不知道怎么的脸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红色的小疹子,又说是接到陌生人的提醒,说有人要加害与她,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中招了。丽妃娘娘觉得可能是后宫里的人,所以皇上直接下令让禁卫军来搜查了。”
我垂下眉睫,丽妃简单的一句猜测,凌慎就直接派人来后宫搜查……看来,两人的情意发展得真是出人意料的快啊。
我掩住嘴低咳了几声,“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搜查吧。”
十九皱眉,“娘娘可是六宫之首,这随随便便的就让别人进来搜查,岂不是很……”
我眼睛发红,声音极低,“皇上都已经下令了,便是已经默许了。我们的阻扰,落在他人的眼里,反而是有些做贼心虚。既然如此,何不打开大门,让他们自己来搜?”
十五十七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身去看了殿门。
十九把我扶到一旁的美人榻上,摸着我的手发凉,又给我添上了一件薄薄的披肩。
我看着殿门打开之后,那些禁卫军走进来开始搜查。想着某个遥遥坐在高处的人。心里的热度一点一点的降了下来。
翻箱倒柜的声音乒乒乓乓,听起来让人心烦。我轻闭着双眼,觉得头脑有些发晕。
不多时,有纷乱的脚步声踏乱至我的面前,我睁开双眼,看见一个禁卫军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箱子。
里面赫然是一张面具和一套宫女服,甚至还有一个青花小瓷瓶。
我手指微微一动,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这个箱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明明是把它收好在美人榻下的暗格里,那些禁卫军的搜查并不是我的四周,此刻那个箱子却怎么会出现在那些禁卫军的手上?
我心下发凉。
捧着箱子的禁卫军面无表情的发声,“请问这个箱子是皇后娘娘的吗?”
我正要回答,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某个人出现在了殿门处。
整个屋子的人跪下来的时候,我坐在原地不动,看着凌慎一步一步的朝我走过来。
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他站定,目光浅淡的看了一眼打开的箱子,“这个箱子,是皇后的吗?”
我低头,“不是。”
“里面的面具和宫女服呢?”
“不是。”
“小瓷瓶呢?”
我眼神微动,“不是。”
凌慎手指动了动,“袁太医,过来看一下,小瓷瓶里的是什么?”
袁太医把小瓷瓶的瓶塞拔掉,用手轻扇着闻了闻瓶中液体的味道,眉头皱起,“回皇上,这是佛利红,是一种慢性毒药。”
凌慎眸子暗沉,看着我,眉头微皱,“皇后的栖梧宫里有这些物件,难道不应该给出一个解释来吗?”
我勾起唇边的一抹笑,话语中包含的温度极低,“都不是我的,皇上想让臣妾怎么解释?”
凌慎定定的看着我,话语却是对着袁太医说的,“袁太医,丽妃的病与这个有关系吗?”
袁太医愣了一下,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微臣不敢确定。丽妃的症状看起来像是过敏,但是也有可能是某种中毒的症状。微臣需要回去翻录一下医术才能够确定。请皇上能够给微臣一点时间。”
凌慎点点头,“准了。”
栖梧宫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蜷缩在美人榻上,想着凌慎离去的时候,那毫无眷恋的身影,突然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他在心里怀疑我了吧?
证物俱在,他肯定是觉得丽妃一事是我做的……
那天晚上,我虽然是跑去了御膳房,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先机,可是我最后却是站在汤羹旁边犹豫了许久都没有下手,想着时间差不多,那个宫女也该回来了,便就此离开。
回来之后遇到凌慎,也是怕他发现我的衣着和面具,便是故意说了一些不好的话,把他激怒离开。
凌慎走后,我更是马不停蹄的把所有的东西都藏好,想着那个隐蔽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可是今日里禁卫军的搜查却是硬生生的从另外一个地方把我以为收藏好的东西给找了出来……
这件事情,怎么看都像是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是有人太熟悉我,知道我会这样收藏东西?
还是说当晚栖梧宫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我东藏西藏?
亦或者说,我本来就已经生活在另一个神秘人的眼里却不自知?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丝毫的隐私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