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白将玄力运转至右手,手掌贴着石壁缓慢前进,他的想法很简单,因为他是自石壁走出,如今却找不到自己所在的石壁,现在的他只能靠着这个笨拙的方法去寻找出路,希望能够凑巧碰到没有关闭的石门。

虽然他心中清楚或许如梦手中那块以玄力虚拟聚成刻着“圣”字的令牌,才是解开这阵法的钥匙,可是对于阵法一事,他从未学过。甚至在整个困月帝国对于阵法的钻研都有所不足,这种借助于外力的强大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为正统玄师所不齿。特别是在百院体系建立之后,曾璀璨的阵法文明彻底磨灭在困月历史烟云之中。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维艰,他先前走得实在太远,这一次因为细心的缘故,他这才发现,这条甬道看似平直,实则微微有着一点绕弯,只是不知道是它的弯道极大,还是因为阵法的缘故,使得人从视觉上来看,它就是一条直路,坦平的大道。

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遇见人,陌白渐渐发觉到了怪异之处。但是他并没有办法躲避,这样一条甬道上,若是遇见……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躲闪。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空旷的甬道里,在他的身后,总是跟随着一个脚步。在寂寥的甬道里回荡,像是踏在他的心尖,他心中一动,登时决定先发制人。

他的身影慢慢停了下来,然后反手抽出听轩,身轻如燕往身后掠去,他的长剑搭在那冰肌玉肤上,剑上寒光闪闪,她绝美的面容却是怔怔地看着他。

陌白默然地收回听轩,“果然是你。”

如梦道:“你不认识眼前的阵法,你永远都走不出去的,会被困死在这里。”

陌白无所谓地摇头,“出路总会有的。”

听着他淡漠的语气,如梦气急,怒道:“出路,你觉得出路在哪里?这总坛耗费了圣教几代人的心血,你若以为能被你们轻易找到出路,那我圣教岂不是早已湮灭。”她话语间不知不觉已多了嘲讽语气,的确在阵法越来越不受主流玄师重视的当代,魔宗自上纪元一脉传承而下的阵法,有着足以自傲的资本。

这是陌白第一次接触阵法,听到如梦的话语,他下意识地皱眉,却不知是什么情绪作怪,仍不肯松口,“如果……”他如是说,“阵法真的有那么神奇,当初北地以北,就不会是狄人的天下。”

他看似平缓地说着一件真实的往事,可目光里的轻视却是让如梦为之一窒,旋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生怕自己无法忍住,扭头就走,可是留陌白一人在此,实在太过危险。魔宗总坛,即便是如今的她都不敢轻易涉足。

其中古怪早在八年前她就有所理解,如今在外八年,再次来到故地,心中的忌惮却是更深。阵法玄奥,有些事根本难以用常识理解。特别是总坛主体这个偌大的“圣云”迷阵,若非有令牌在手,旁人进来,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担心陌白,这个曾让她日夜思念的人。可世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只知道她会担心,所以她并不想看到陌白死在这里。

她再一次开口,“跟我走。”

这一次她什么理由都没有说,仿佛恳求一般。

陌白被如梦这奇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垂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听轩上,听轩剑身黝黑,再无灵性。他就这么看着,想要避开如梦的眼睛。只是他的眼却不小心地看到了那抹猩红,神情一动,眼神微微变得复杂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抬头,看向如梦。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如果……”

“我不知道。”如梦笑了笑,眉目间有些倦意,“你没有说,我也不曾知道什么,如果注定如此,我倒是希望……你,可以成功。”她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已微不可闻。

陌白明白如梦的意思,可是当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却忍不住担忧,道:“可是……你毕竟是圣宗的圣女。”

听到“圣女”两个字,如梦一下子僵硬起来,连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她话语中再无先前的随意,带着丝丝倦意与不堪,“圣女么?”她的目光深邃,露裸在外的右手玄光闪闪,仿佛随时都会迸射出去,“又能怎样呢?”

陌白不禁觉得有些奇怪,在他心里圣女一向是一个宗门很重要的人物,比如他的师娘,但看如梦的神色,似乎对于圣女这个身份并不是那么在乎。他暗暗猜测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想要道歉,却听到如梦再次小声地开口说道。

“陌白,如果……”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说话间还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陌白,见他神色如常,才心思稍安的接着说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是圣宗的圣女,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陌白没有听出如梦这声“朋友”的意思,或者他是听出来了,却装作没有听出,他只是笑了笑,“我们一直都是朋友,不是吗?”

如梦抬起头,连连把手,张了张嘴,有些焦急,但看着陌白嘴角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她又忍了下来,点头道,“嗯。”

甬道中,忽然有些沉默。只有两边石壁上的火把光芒依旧,驱散着黑暗与寒冷,微暖地炙烤着血味,有些许的刺鼻。

如梦半天没有等到陌白的回应,她有些奇怪地看向陌白,却见陌白也正呆呆地看着她,见她抬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如梦的心不由怦怦直跳起来,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却是害羞地垂下头,盯着自己那双稍显红肿的赤足,静静地等待着。

陌白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他觉得自己到了北地后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妙了。先是在筱溪镇上遇袭,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个凶手的身份。醒来后,筱溪镇的惨案让他心底发寒,却又被人引到魔宗圣地,拼斗中遗失了千钧剑与听轩剑鞘,自己却和这魔宗圣女落入地底,在黑暗里待了不知多长的岁月。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魔宗圣女对自己,似乎有着一种曼妙的情愫,而自己对于她好像也有着好感。可是,两人的身份终究如同天堑一般横在中间,让陌白不敢多想。他甚至都不敢去想眼前的魔宗圣女对自己的情愫里是不是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更不敢挑明,他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自己觉得一直是阡羽的,现在不会改,将来也不会改。

所以,他屡次三番地推开了如梦的好意,就是怕自己忍不住。

他看出了少女期待的心里,想了想,试探着说道:“既然我们是朋友,那么我更不能拖累你,你帮我出了这里,我还是自己走吧。”

“嗯?”满身欢喜的如梦如同被冷水淋了一样,这已经不知道是她这几日被泼的第几盆冷水,这让她心若死灰,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陌白,眼神之中满是无彩的灰暗,“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