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抬头看着，怔怔出神，他忍不住去想，若是阡羽知道自己这么没用，会被困死在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嘟着嘴怪自己没用，清明的时候会不会来自己坟前献上一朵红澄澄的花，多希望她的小脸也会像花儿一般红，至少在深夜里再也没用寒冰刺股般的疼痛，在往后的日子里，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像自己这样，细心体贴的照顾着她。

应该会有吧，她终究会找到属于她的那个人，而自己……一个已死的人，就不要在她的心底留下痕迹了吧，免得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勾起她伤心的过往。

仿佛如影随形，陌白很快又想到了楚岚，他的心头没来由的一痛，情绪有些复杂。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与楚岚之间究竟是朋友还是师徒，亦或者在朋友之上。楚岚对他的感情他一直都知道，可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避，不敢面对。

还有师娘……她会不会说，洛亭啊，你的徒弟怎么和你一样笨呢？

或者她会站在自己坟前，用她那藐视一切的眼神，从她好看的鼻子里发出声音，“陌白啊，你怎么会这么笨呢？这么一个小难题就把你困死了，你如果有你师娘一半聪明，是不是就好了，可千万不要学你师傅啊。”

想到这里，陌白忽然笑了。

还有尊圣、师傅、李婶、玉轩，这些人仿佛手牵着手出现在他面前，指着他喊：“陌白！”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眼神之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存在，他扑了空。只能露出苦笑，然后默默地偏头，在不远的前路，那一丝淡淡的光亮，仿佛一直都在。在那里等着他，归去。

叹了口气，陌白略微收拾了下自己略显杂乱的情绪，缓步向如梦走去。

黑暗中，忽的响起脚步声。如梦霍然变色，将手中宝珠往前递了递，“是谁？”

“我。”

陌白低沉的声音响起，随之便是出现在光影内。

如梦看着陌白那张有些苍白又不算俊俏的脸，微微愣神，随即喜形于色，“你回来了。”

陌白点了点头，“嗯。”随后他手往来时的方向一指，道：“那边和我们这边一样，我们似乎是在一座小岛上面，四周都是水，水很冷，没有光，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东西，所以我并没有涉水。”

如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只是免不了有些失落。她怔怔地看着四周，除开黑暗还是黑暗，她忽然觉得有些冷，赶紧将自己抱紧，但还是冷，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不停地打着哆嗦。

看到她这样的情形，陌白皱着眉头，道：“我觉得，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活活饿死。”

他说的虽然残忍，但却是事实，刚刚在岛上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也有想过看暗河里有没有鱼类之内的，可漆黑里，他并不能确定危险。

如梦听着陌白这样说，心中更是害怕，在这绝地之中，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眼角流露着忧伤，她害怕极了，只能缩在一团，在这一刻，她已不再是魔教那个高高在上，天赋异禀的圣女，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一个也会害怕黑暗的少女。

陌白看着她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不忍，虽然他自己也已经疲惫不堪，若不是体内那古怪的灵泉，只怕他也早已经倒下去。

可陌白觉得自己是男子汉，所以他要坚持着，就算坚持不了，咬牙也要坚持。他再一次看了如梦一眼，低声道：“你在这里休息下，我再去找找，看有什么能饱肚子的。”

虽然知道这样多半也是徒劳，但陌白清楚，与其在这坐以待毙，倒不如找找看，兴许命运来了，或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

如梦怔怔出神，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陌白的话一般。陌白也不在意，叹了口气，再一次沿着潭水走。这一次他走得没有第一次那么急躁，细心听着四周，潭水中并无任何声音，也能间接的说明，在黑暗里的神坛并没有什么生物的存在，至少没有动的生物。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如梦像是认命了一般，渐渐回复了平静，一个人呆坐在哪里，偶尔看到陌白回来，她也会微微一笑。

就这般绕了好几圈，陌白终于是坚持不住，靠在如梦身边坐了下来。他坐下后不久，就听到身旁“咕咕”两声，偏头一看，却看见如梦绝美的面容上浮着红霞，想来是独自饿了。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自己腹中却也是传来“咕咕”声响。

两人对视，怔住，然后微微一笑。

两个人又同时回头，望着地面久久不语。眼下肚子饥饿，但这漆黑的寒潭里，没有任何吃的，这是陌白走了数次得出的结论，至少到现在来看，这是对的。

无论是在小岛上，亦或是寒潭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再无任何的声音。这当真是难受的要命，叫苦不迭。可在陌生的异性面前，两个人却都是兀自忍着。

可他们彼此都会想着临近人的饥饿，这般想着却让让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难受，陌白甚至都能听到身旁少女痛苦的呻吟。可陌白只能当作没有听到，他根本无计可施，想从潭中舀水喝，又不知道这水是否干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不停地说着：“水，水……”

陌白偏头一看，少女双眸紧闭，浑身抖个不停。他心头一跳，暗道一声“不好！”又想起以前跟随马队前往北狄听说的故事，望着眼前的听轩，他有些犹豫，但当他看着少女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是一咬牙。

拔出听轩，在自己指尖一划，听轩锋芒毕露，虽只是轻轻一下，却血流如注。

如梦在朦脓间仿佛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来，喝水。”

然后，嘴唇上似乎有一丝温和的湿润感觉，“水！”她狂喜，几乎是下意识的吮吸，甚至忽略了这水似乎有一点点粘。

看着如梦带着满足的笑意昏睡过去，陌白自己也笑了笑，刚想起身，却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一片。他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他手指间虽是微微做了些处理，但仍旧抵不住听轩的锋利，滴滴鲜血渗出，顺着土地蔓延，如同细丝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第一滴鲜血跨过“层峦叠嶂”，只听得黑暗中忽然响起“滴答”一声，鲜血落入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