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圣院的时候已是亥时。

入白丁阁的时候,楚岚有些警惕的将陌白隔开,拉着赵婉道:“她就跟我们走了,你自己去找个地方睡吧。”

说着理所当然的带上阡羽走了。

陌白只能站在阁前愣愣地看着三人入了阁,然后二楼的灯亮起,还有她们的窃窃私语。

摇了摇头,陌白倒觉得无所谓。今日与阡羽待了大半个日子,也没有发现阡羽有寒气入侵的异样。但这始终还是他心底不可触及的痛楚,想到这陌白不禁眉头微皱,又没有多大睡意,索性回头往鸿儒阁走去。

鸿儒阁亮着灯,陌白推开鸿儒阁的门,还未等他走入,已听到云彦的声音。

“你来了。”

陌白连忙拱手行礼:“尊圣。”

云彦笑着指着自己对面的草席,“坐。”

“是,尊圣。”

陌白径直走过,坐了下来,看着云彦。

“陌白,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反而是来了鸿儒阁,是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是。”陌白点头道,“尊圣,我想知道阡羽体内的寒气是否有解救的办法?”

云彦眯着眼睛,古井不波的脸上看不出喜乐,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陌白,“阡羽自玄冰里长大,寒冰早已侵入骨子里,所以要彻底驱除她体内的寒气,除非将骨头尽数打断。但如果将骨头尽数打断,又哪里还是一个完整的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有些失落的陌白,神色有些古怪:“可是那只是寻常人的治疗方法,而我却偏生知道另一种方法,只是这方法……”

陌白神情激动,拜服于地:“请尊圣指教。”

“你起来吧。”

陌白不动。

云彦叹息一声,“我知道,对你而言,如今阡羽便是全部。但男子应以家国为重,若没了家国,你即便救了阡羽。面对破碎山河,又能去哪呢?”

“尊圣,那些大道理我并不懂,我只想让阡羽好好的活下去。”

“即使是失去性命也在所不惜?”

“是。”陌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即使是失去性命,我也并不在乎。”

“天海百院,每年新生入学都会有一场比试,被称为百院会,你若能在今年的百院会上独得魁首,我便告诉你。”

陌白身子一颤,“是。”

云彦对他的回答置若罔闻,他半眯着眼睛,自顾自的说道:“我在你身上布下了三层禁制,如今的你听轩都不能拔出,如何能与百院学子争雄?这些年来,你终究亏欠的太多。自明日起,你便随着楚岚好好练剑。她终究是出身名门,一身剑法尽得名师真传,你若想在百院会上大放异彩,她或是你最好的助力。”

“但你需要记住,剑终究是死物,而人是活的。无论何等绝妙的剑法,都有死穴,你练剑时,决不可拘泥于形式,反倒失了先机。”

陌白想起巫山楼中楚岚轻灵的身影,似乎并无剑招可言,反是随性而发。听了云彦所言,登时豁然开朗。既不拘泥于剑法形式,又契合自己心意。这才是真正的剑道。

他点头应下:“我明白了,尊圣。”

谁知此言一出,云彦再次摇头。

“你不明白,如今的你还未曾修行剑法。我与你说得都只是虚的,明日我自会让楚岚从最基础的开始教你,你能从她的剑道里领悟多少,就要看你自己了。旁人帮不了你。”

陌白听得迷迷糊糊,道对他而言还太过遥远,他想不明白。他所会的剑招只有听轩那一剑,那是他观摩洛亭斩妖时所领悟,再加上他自己有七彩玄力的底气,才有着遇大妖而不惧的勇气。

现在让他从基础剑招里悟道,登时便觉困难无比。

云彦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洛亭的剑道刚猛迅疾,似你却不是你。你若寻着他的道走,终究只会和他一样走了歪路。”他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而我已等不了那么久了,你若还不成圣,只怕……”

陌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看着云彦,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圣人也会死吗?”

“人力有尽时。芸芸众生,无关你的身份,自古谁人能不死呢?修行一道,不过是尽力向老天多讨些时日,能护人族一日,便是一日。”

陌白沉默,他想起横断的妖,想起北狄还有西戎,如果没了圣人,只怕困月在他们眼中只能是待宰的肥羊。

这是一个机密,一个关乎人族存活的机密。陌白只能低着头,不敢去想。

“对了,赵婉那孩子安顿好了没有?”云彦忽的又问,他像是要睡着了,似乎刚刚说得那些话,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陌白努力让自己显得足够平静,但说话时,有些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出他不够平静的内心:“嗯,楚岚带她休息去了。”

云彦面色有些复杂,他动了动嘴,话到嘴边终究是成了叹息:“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可……”陌白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陌白,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尊圣,陌白只是觉得,赵婉似乎对玉轩颇有情意,可为何,她不愿随……”

“陌白。”云彦突然偏头,厉声打断了陌白的话,“你且记住,这番话休得在旁人面前提及,包括阡羽。”

“为什么?”陌白有些不解。

“赵婉那孩子终究身份特殊。”云彦顿了顿,似在考虑什么,过了一会才道,“她在哪,对于困月很重要。”

“很重要?”陌白怔住,一脸疑惑。

“嗯,很重要。”云彦点了点头。

“尊圣,那她留在圣院不会给圣院惹来麻烦吧。”

“不会,或许圣院才是她最好的选择,让所有人都能够安心的去处。”说完这句,云彦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言道:“你且记住。你只有半年的时间。”

“是。”

“去吧,这段时间里,你但凡有疑惑,都可来找我。”说完,云彦眼睛眯成一条很细很细的缝,他变得沉默。

陌白知道,云彦不会再说什么,他轻声告退,走出了鸿儒阁。他走到阁楼外的空地上,夜已深了,空中星光璀璨,明日又是一个好天气。陌白这般想着。

他抬头看去,却见白丁阁仍未熄灯,他微微皱眉。心中忧虑阡羽身体,不由加快了脚步。可就在他踏步的瞬间,仿佛是听见了一声很低的声音:“他出来了。”

然后,白丁阁陷入了黑暗。

陌白征在当场,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