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跟着牛头马面走到了桥的尽头,看见一个很简陋的亭子,一个老婆婆在亭子里熬着一锅汤,每经过一个人,老婆婆就端给那个人一碗汤,喝过了汤就跟着鬼差走向冥府的大门。

褒姒也走到了老婆婆的面前,老婆婆端起一碗汤递给她,慈祥地说道:“喝了这碗汤吧,喝了以后你就可以忘记今生所有的恩怨情仇,然后才可以去投胎重新做人。”

褒姒抬头看向老婆婆,大惊失色,眼前站着的竟然是自己几次在梦里见到的老婆婆,灰色的粗布衣服,盘起的发髻,就连那神秘的微笑都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她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老婆婆微笑了一下,看着褒姒身后排的长长的队伍,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这里是孟婆亭,我是孟婆,这碗汤叫孟婆汤,经过这里的人都要喝了这碗孟婆汤才能去冥界接受阎王的审判,才能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你如果不喝这碗汤,那就先让让路,后面排队等着喝了汤去投胎的鬼还很多,不要耽误了他们的时辰。”

果然,后面的鬼看队伍突然停下来迟迟不前进,开始抱怨,褒姒后面站着的一个年轻的女鬼,看起来很清秀,她看褒姒迟迟不喝孟婆汤,着急地说道:“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到底喝不喝孟婆汤?不喝的话我喝了,我要赶紧投胎转世去见我的夫君了,我们约好了来生再相见的,刚才他已经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我要跟着他一起。”

褒姒不说话,闪到了一边,那名女子接过孟婆手里的汤一饮而尽,然后急匆匆地走向了冥界,后面的鬼也一个接一个喝了孟婆汤赶着去投胎。

过了没一会,原本长长的队伍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褒姒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牛头马面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去不去投胎了?错过时辰可就只能等下一次投胎的机会了。”

褒姒摇摇头,无比坚定地说:“我不去投胎了,你们回去吧。”

牛头马面也没有闲工夫继续和她磨蹭,还有别的鬼等着他们带路,牛头收起了拴着她的铁链,甩下了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这地府里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熬的。”

褒姒看两名鬼差离去,才看向孟婆,她不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所有的真相,孟婆会两次在她梦里出现的原因,孟婆所说过的她所背负的颠覆周室王朝的意思,还有,关于她的前世。

孟婆依然波澜不惊地熬着汤,连头也没抬一下,似乎褒姒根本不存在,褒姒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这个锅看起来也不大,刚才来了那么多的鬼,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汤让他们喝?”

孟婆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的脖子上还在流着血,很痛吧?”

说完伸手在她脖子上一扫而过,褒姒再去摸喉咙,手上很干净,一点血迹也没有,孟婆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过来看看这锅里就明白了。”

褒姒走上前看了一眼锅里,大吃一惊,锅里空空如也,哪来的汤?可是刚才明明看到每个经过的鬼都喝了一碗汤的。

“这锅里是空的,刚才的汤是哪里来的?”

孟婆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孟婆汤其实并不是孟婆熬出来的汤,之所以叫孟婆汤,是因为孟婆知道每个人的今生所流的泪,孟婆有法力把这个人今生流的泪全部汇集在这个碗里,让这个人喝下去,这个人就可以忘记所有的痛苦,重新去做人。每个人这一生流的泪不一样,所以每个人喝的汤的量也不一样。”

褒姒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看了那么多的鬼,有的鬼分到的汤多,有的鬼分到的汤少,而自己,似乎分到了满满的一碗,是因为自己今生流的泪太多了吗?

孟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回答了她的疑问。“你是在想你今生流的泪很多是吗?既然已经明白今生如此的痛苦,何不喝下孟婆汤,忘记过去,早日投胎从头做人?”

“不,”褒姒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要忘记过去从头做人,我和他约好了来世会等着他来找我,如果我忘记了今生的事,如何能找到他?”

孟婆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来世再相见谈何容易?每个人投胎的机缘都不一样,你和他不一定可以在同一个时候投胎,也许当你已经是半老徐娘的时候,他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就算他能遇到你,你认为他会重新爱上你吗?况且,就算你们可以在同一个时候去投胎,你还带着今生的记忆,你又如何知道他还记得今生的事?也许当你遇到他的时候,他根本不记得你,也或者他身边已经有别的人。”

褒姒有些愤怒地反驳道:“他不会的,我们约定好的,他一定会找到我。”

“约定?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女鬼,因为和丈夫约定好来世再见,心甘情愿喝下孟婆汤去投胎,可是你认为他们两人已经忘记了今生的事,来世还会再相遇相知再成眷属吗?如果你相信,为什么刚才你不喝下孟婆汤,而是在这里等到最后和我这个老婆婆闲聊?”

褒姒哑口无言,是啊,刚才自己不喝孟婆汤,不就是因为害怕失去了记忆以后无法再和他相遇吗?她又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如果他也不喝孟婆汤去投胎,我们就可以再次相遇了。”

“你想的真简单,刚才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其实他比你先来到这里,他也说了同样的话,说来生要去找你,我告诉他必须喝了这汤才能去投胎,他马上喝了汤就去了冥府,现在也许已经投胎转世了。”

褒姒的心又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她狠狠地看着孟婆问道:“既然你知道他在等我,为什么不让他等等我一起去投胎,而是让他先走了?”

“他先走还是你们一起走,有区别吗?你和他注定了几世都是有缘无分,我不忍心看你来世还是为情所苦,所以让他先去投胎了,如果你们两人真的有缘分,又何必急于下一世相遇?等他下一世死了,还会再来到这里,再次投胎,你们总有机会再相见。既然你对他的爱那么有信心,你敢等他几次转世以后再去找他吗?”

褒姒震惊地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喃喃地说道:“我不信,我和他几世都是有缘无分?”

孟婆冷笑了一声,“你不相信这也是天数,难道你刚才不觉得奇怪吗?你来到这里之前,经过黄泉路的时候,闻了彼岸花的花香也无法唤起你前世的记忆,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恐怕是想不到你到底是什么人的,你根本没有前世。”

褒姒的泪水再次流淌了下来,原来自己真的没有前世,那自己到底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这么说,我两次在梦里见到你,你告诉我的话都是真的?我生来就背负着颠覆周室王朝的使命?”

孟婆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你不是普通的人,你是凝聚褒国神灵的精气变化而成的,褒国神灵可以预知未来,早已知道周朝灭亡是天数,所以把这个颠覆周朝的使命交到了你的身上,如若不然,你又为何能生的如此天姿国色?难道你从来没有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只是一个弃婴,却能如此貌美,能让周幽王对你一见倾心?只是因为你从出生就有你的使命。”

“如果我的使命是颠覆周朝,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为什么来世还不能让我和爱的人在一起?”

“因为你生来就注定了是要颠覆王朝的,所以只完成了这一世的使命还不够,下一世你还会背负同样的使命,人世间改朝换代是如此的多,你下一世注定了还会嫁给帝王,还会去颠覆一个王朝。”

褒姒愤怒地几乎喊了出来,“为什么要我每一世都背负这样的使命?如果说今生我无法选择,我的来世,我想自己选择,来世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不要如此的倾国倾城之姿,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厮守一生,再没有别的要求。”

孟婆依然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像褒姒这样为了情想要违抗天数的人她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了,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例外的那一个,可以改变命运,可是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孟婆缓缓地开口道:“你是第六百五十个。”

“什么?”褒姒不明白她的意思。

“在你之前,已经有六百四十九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为了来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愿意喝孟婆汤,宁愿接受违抗天数的惩罚也要带着记忆投胎转世。”

“后来呢?”

孟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几乎残忍的微笑,“后来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无一例外的喝了孟婆汤,当然,有的人再也没有从这里经过。”

“为什么?”

孟婆指了指桥下湍急的忘川河,“你知道怎样才可以不喝孟婆汤还能投胎转世吗?就是跳进这深不见底的忘川河,忍受刺骨的寒冷,铜蛇铁狗的啃咬,还有河水里数不清的恶鬼的纠缠千年,如果千年之后还能不忘初心,才可以转世投胎。”

“只是,有几个人可以忍受这千年的煎熬?这一千年里,你会眼睁睁地看着你爱的人多次从奈何桥上走过,然后喝了孟婆汤再去投胎,他每次走过黄泉路的时候,闻了彼岸花的花香都会想起前世,想起你,可是等他喝了孟婆汤,又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也不会看到在河水里受煎熬的你,你可以忍受吗?很多鬼在河水里熬上几百年就模糊了神智,把当初的愿望忘的一干二净,还有很多鬼,实在是熬不过那种痛苦,从经过奈何桥的鬼里拉一个下水做他的替身鬼,自己去投胎,可惜因为犯下了罪孽,投胎以后也没有一个好的命运。”

褒姒听的身上有些发抖,想想刚才在桥上看到河水里被啃噬的恶鬼,听到的那些惨叫声,还有从河里传来的血腥味,自己真的可以忍受千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