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轩眼睛灼灼地看着那几个字,心里竟有丝暖流窜过,斑鸠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宽慰,“少爷,我去拿勺子来。”

斑鸠才转身出门,那边左相夫人手里拿着个荷包就进了屋,见南宫轩对着个盒子发呆,夫人担忧的上前,将荷包递给他,“轩儿,这是你要的荷包。”

南宫轩见那荷包跟怀里的一模一样,这才抬起头望着夫人,夫人抚着他的头,笑道:“这是母亲找叶九小姐要来的。”南宫轩耳朵竟红了起来,他怀里已经有一个了呢。

母亲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要了来,夫人见他不接,有些不解,难不成她猜错了,轩儿要的是她绣的?“轩儿,可是不想要她绣的?”夫人担忧的问道。

南宫轩忙伸手接过揣怀里了,又接过斑鸠递过来的勺子,挖了一勺子蛋糕放嘴里,好甜。夫人在一旁看着,心里就有些宽慰,难得有东西入得轩儿的眼,便吩咐斑鸠道:“轩儿喜欢,明儿再买个回来。”

斑鸠当即把目光投向南宫轩,他该如何回答啊,这东西他可买不回来,就是能买的回来少爷也不一定喜欢。

南宫轩也知道不太可能,后悔忘了问这叫什么了,半晌,才冒出来两个字:“不用。”

叶府接下来的两天可热闹了,每日里一大群的丫鬟婆子手里拿着棍子睁着眼睛盯着大树看看还有没有藏匿着的蛇,原本依着苏夫人的意思要将府里的大树全给砍了了事,叶老爷知道后,严词斥责了一番。

哪有被蛇吓着了,就把树全给砍了的,那叶府还成什么样子了,苏夫人虽然不甘心,可也不敢忤逆。

苏夫人也不敢呆在屋里了,自大家在她屋里见到了蛇,她便想换个院子住,可叶府除了老太爷老祖宗的院子,就属她的最大,是当家主母地位的象征,她也住了十几年,要她因为几条蛇就给让出来,她心有不甘,只得弃了主屋,住东厢房,但还是神经兮兮的,估计是被从树上掉下来砸到的蛇吓出后遗症来了。

叶芙也有好几日没去苏夫人院里了,她害怕蛇,每日里宁愿到留仙院弹三两个时辰的琴。

叶昀本就不喜欢去苏夫人那儿当木头桩子,趁着自己见了蛇,也不再去苏夫人那儿请早安了,改向老祖宗请安,苏夫人也无话可说,说来,她还该感谢叶昀的如炬慧眼,替她看见了蛇,保她小命呢。

这一日,叶昀去留仙院的时候,破天荒的见着了叶老太爷和叶老爷,叶老太爷身形魁梧,须发浓密,双目有神,叶老爷跟叶老太爷有几分神似,是个身着鸦青色大衫,着玳瑁钗束高冠,眉色微玄,眼瞳若梅,稍稍抿起嘴唇便满脸肃穆之色,胡须冉长的中年美男子。

叶昀想了一下,原来今儿是休息的日子,当朝实行十日一休息的政策,也就是每工作十天,休息一天。叶昀忙上前行礼道,“叶昀给祖父、祖宗还有父亲请安。”声音清冽响亮,不卑不亢。

叶老太爷还有叶老爷才着眼打量叶昀,眼里露出赞叹之色,这个孙女见的不多,印象里也是个胆小恭谨的样儿,许久不见,变化很多,想起老祖宗先前的提议。

老太爷敛眉神思了一会儿,朝老祖宗笑道,“看着果然不错,就依了你的提议,让她帮着管家。”

叶昀听的一怔,要她帮着管家,有没有搞错,叶芙站在叶老爷身后听着嘴角就鼓了起来,母亲现在病的下不来床,竟让她帮着管家,她大字都不识几个,能管个什么家。

叶青珊也目露狠光,好不容易苏夫人病了,想着这回也该轮着刘姨娘做主了吧,不料今儿老祖宗突然就提出让叶昀帮着管家,不就是即将嫁个残腿的么,竟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掌中馈,老祖宗的心偏的也太厉害了点,不就是送了几粒香珠而已,她不也去寻了。

正想着该想个法子插上一腿才好,就听叶芙笑着问叶昀,“九妹,以前你大字就不识得几个,能看的懂账本么?”眼里充满了鄙夷之色。

才说完,老太爷的目光就凛冽了起来,叶昀虽说是庶女,可不至于连字都认不全吧,难不成媳妇没找人回来教她,虽然叶昀将来不会成为夫人,可当家主母是肯定的,这连账簿都识不清,那怎么成,就把目光投向老祖宗,几十年的老伴了,他还是了解的,不提叶青珊也不提叶芙,独独提了让叶昀帮着管家,不该这点子事不清楚。

老祖宗抬头看了眼老太爷,又自得的呷着茶,就听叶昀回道,“我们姐妹三人一起识的字,虽然叶昀不及二姐和八姐聪明,但识字应该差不了多少。”

她们三个也就隔了一两月前后出生,所以是一块儿识的字,只不过苏夫人经常要叶昀做绣活,练字的时间就少许多,所以才比她们差,一差苏夫人就增多绣活,结果恶性循环,叶昀愈发的落后了。

叶青珊一听,便哼道:“以前识字的时候你也没少挨板子,怎么就差不了多少了?”差多了!被揪着不放,叶昀也皱起了眉头,目光淡淡的扫向叶青珊,“勤能补拙,就算当时没学会,时间久了不也就学会了,难不成八姐还想考考我不成?”

别说,叶青珊还真有这意思,叶芙也笑着望着叶昀,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母亲给她派了那么多的活计,又没纸笔,就算她想勤能补拙,也得有条件不是,半年前才看过她写的字,她就不信她半年时间内就识了不少字了。

便朝叶昀得意的一笑,后又望着老太爷老祖宗道,“难得祖父祖宗都在,父亲也很久没考我们才学了,不若趁着今儿的机会,考考我们吧?”叶青珊也在一旁帮腔,老太爷捋着花白的胡须看着神色自得的叶昀,眼色有些复杂,最后点头道,“就写首小诗吧。”

那边有就有人摆上桌案,叶青珊和叶芙兴致勃勃的提笔写诗,叶昀手里拿着毛笔,眉毛一扭再扭,胭脂在一旁看着,忙从怀里拿出一根鹅毛出来,幸好她备着了。

叶昀写毛笔字只有一次被上官婉儿磨的,写了一次。后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写字可以,却不怎么用毛笔,都是用鹅毛。

自从上回在右相府,叶昀不肯写字起,胭脂便随身带着根鹅毛了,没想到今儿用上了。

叶昀感激的看着胭脂,胭脂脸一红,忙退到一旁去了,叶青珊和叶芙很快的就写好了,乐呵呵的拿去给老太爷瞧,再看叶昀连毛笔都没动,就更开心了,没那个力气,还非得吹那个牛皮,吹不起来了吧,看我待会儿不好好奚落你。

又过了一会儿,叶昀才写好,吹干了墨汁,才拿上前去,老太爷接过一看,字体纤秀竣永,笔力姿意洒脱,老太爷又看了一眼叶昀手里的鹅毛,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这字是鹅毛写出来的。

再看那诗:

醉里挑灯看剑,梦里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从这简单的几句诗中,老太爷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战场,心境竟不谋而合起来,看向叶昀的眼神更加的诧异复杂,她一个闺阁少女,何以有此心境,再看她的眼睛清亮纯净,看似怯懦,眼底却藏着淡淡的孤傲疏远。

不禁叹道,“若是个小子,我也后继有人了。”叶老爷听了老太爷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他神色不像是开玩笑,忙接过来一看,眼神也奇怪了起来,这才情,这豪气,他自愧不如啊。

叶昀低头翻白眼,她不过抄了首辛弃疾的《破阵子》,怎么就跟后继有人扯上了,她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忙解释道,“这诗是以前见过的,当时就觉得跟祖父征战沙场一般场景,所以就用心记下了。”

叶青珊叶芙正准备去看叶昀写的什么好诗,听她这么说,随即冷哼道:“你倒是会投机取巧了,祖父让你作诗,不是让你抄。”

叶老爷却不以为然,老太爷刚才说的是让她们写首诗,却也没说一定要自己做,再看这诗,竟是他以前都没看到过的,今儿也算学习了一回,若是叶昀说是自个儿做的,他们也不会有疑,看来这女儿是个实诚的,这般想着,眼里就露出了愧疚之色。

他以前也过问过她的才学情况,可这女儿立在跟前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个字出来,他便也没那心思再过问了,一段时间没见,进步不小,该是她教的吧。老祖宗和蔼的笑着,这孙女能在苏夫人百般苛待中识文断字,还读了些诗书,用一根鹅毛竟写出这么一手字来,是个坚韧的,要真是个小子,她这一生也就无憾了,老祖宗想着,心里头就有些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