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种情况下，以自己此时的身份莫说阻止，保不齐自己也被一同浇油烧了。
抬眸间，触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那人站在门楼上迎风而立，蔑视着底下疯狂而又愚昧的小老百姓。
此处以他地位最高，若非他暗中指使或者首肯，百姓们不会大胆到活活烧死一个人。
手被握住，小小的，软软的一只。
“姐姐，爷爷说……”沈灵曦垂眸，正是那刚被自己救活的小女孩子，她有双黑白分明灵动得能说话的大眼睛，正将自己往外拉。
“你……”没想到她恢复得这么快，沈灵曦有几分惊喜：“快离开……”
小女孩塞给她一颗糖：“爷爷说，要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沈灵曦点了点头：“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这里太乱，你快回家去。”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松开她的手，突然就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一个男人正要将火把扔进去，薜稀的尸体前突然多了个小身影……
“小梅儿……”华服青年一跃而下，一脚踹翻男人。
旋即长臂一勾，将小女孩儿揽入怀中，俊逸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滑落。
“知秋哥哥……”小女孩虚弱地唤了声晕噘过去。
他一把扯过沈灵曦：“快，救她。”
小梅儿情况很不好，才从鬼门关逃回来，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要救那个差点烧死她薜家母子……
沈灵曦鼻子一酸，这孩子是天使么？
“太吵，让这些人都散了吧。”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沈灵曦道。
青年藐视着她，眸中有怒火。
怪她不该这个时候提条件。
“小女只是不想小梅儿醒来失望不安。”沈灵曦道。
“散了，把这个贱妇看押起来。”华服青年冷声道。
薜婆子再一次被网兜住，没有敢接触她。
“他活着的时候很痛苦，除了被病魔折磨还要忍受世人的白眼与厌恶，一把火烧了，他也走得干净，你别再固执，让他安息吧。”沈灵曦道。
薜婆子失声痛哭。
沈灵曦递给她一盒药：“治肺结核的，一天三次一日一片，不管你有没有，吃不死，却能防治。”
薜婆子接过。
沈灵曦转身离开。
“大小姐……”
沈灵曦回头。
“对不起，砒霜……是我下的。”
“谁指使你的？”
薜婆子摇头，自袖袋里抠索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与小纸条：“有人把银票和砒霜放在我屋里，指明了要下在给老爷的饭菜里。”
五十两虽然很多，但因此就加害自家老爷，薜婆子又不傻，被查出来不仅她会死，她儿子也活不成。
她没说实话。
“就告诉我砒霜是谁给你的吧，你儿子的事我很遗憾，若早些知道，是能治愈的。”
薜婆子的泪止也止不住，哽声道谢：“是衡儿命不好……算了，也是报应，，是仇通。”
仇通？不认识。
“墨迹什么？救人。”
沈灵曦以为这家人很富裕，没想到进了宅子才发现，不过尔尔，五进的院子，虽然也算殷实人家，但比起沈家这样的几世经商大族，还是要逊色许多，只是不知这位被小女孩唤做知秋哥哥的四爷究竟是何身份。
小女孩儿只是太虚弱，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给她喝碗银耳莲子粥，嘱咐多休息就能恢复，那人不信，好在府里也有中医，给把了脉，说法与沈灵曦的相差无几，这才作罢。
他让人付了诊金，沈灵曦原本要推辞，但那人凤眸凌厉地扫一眼过来，一副不想欠她人情的样子，那就收下吧，钱多又不咬手。
骑马一路紧赶，日头沉西，她不得不快马加鞭，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刚下马，就遇上了张小红，她正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将她拉到暗处：“阿曦，你去哪儿了？你二娘四处寻你，说是你私自出府，还出了城，大老太太正在二老太太房里，说是要对你严加看管，不能因为有点本事就不顾礼仪，坏了沈家女孩儿的名声。”
沈灵曦不露痕迹地抽回手：“三婶是来帮我的？”这会子大摇大摆进屋，着实太惹人眼，虽然沈灵曦不怕，但这个时代对女子礼教严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跟我来。”张小红道：“就说是我请你去贺家给我姨母治病了，才回来。”
“大姐姐出门没多久，我娘就在这边等着了。”沈小景身张小后身后冒出来，小声道。
“那就有劳三婶和小景妹妹。”沈灵曦福了一福道。
沈小景很高兴，拉住沈灵曦的手：“大姐姐，你真的是药仙的徒弟么？怎么以前没怎么见你出过府呢，你是怎么拜的师？是不是做了个梦，在梦里，神仙师父教的你。”
她也才十六岁，一派天真，沈灵曦有点尴尬，果然一个谎要用很多谎去圆……
“小景，胡说八道什么呢？姐姐的事别多问。”张小红适时喝斥道。
沈家各房有小巷连通，只在晚间一扇小柴房隔着，沈灵曦自三房回到二房，果然蔡杏红等在正院路上，见她与张小红一道来，怔了怔：“哟，赶巧了，三弟妹这么晚也过来了？”
“天黑了，我送阿曦回来，辛苦阿曦为我姨母看诊，没耽误二伯服药吧。”张小景道。
“哦，原来大小姐又去当大夫了，唉，也不知是福还是祸，大小姐有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当然好，可这成天介抛头露面的在外头也不是个事儿呢，三弟可只有小景这么一个女儿。”
被点名的沈小景小声嘀咕：“我若有大姐姐一半本事，再违礼制的事也愿意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
张小红皱眉：“小景……”
蔡杏红望着张小景叹息着摇摇头：“大老太太在老太太屋里，大小姐还是赶紧过去吧。”
老太太最近两日身体好多了，已经能站立行走几步，虽然仍不太自如，但到底不用一直卧病在床了。
沈灵曦进屋时，大老太太正与二老太太聊着，见她同张小红母女一同进来，也是愣住。
张小红利落地把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大老太太多看了沈灵曦两眼，也没说什么。
“阿晟的事，就这么定了，这对你们二房来说，也是件好事，阿行有了后，老二也不用看着阿晟那孩子难受，阿晟也可以入族谱了，一举三得的事，只要阿轩点个头，这事就可以着手办了。”
二老太太便看向沈灵曦。
沈灵曦却问张小红：“三婶也觉得是好事么？”
张小红苦笑道：“三婶这身子若是争气，也不至于要过继……”
“老三家的，你说什么呢？阿晟这孩子相貌好，又懂礼孝顺，你白得了这么大个好儿子，还不高兴么？”大老太太沉声道。
张小红忙道：“当然是好事，侄媳求之不得，以后定会拿阿晟当亲生的待，只求二老太太开恩准了才好。”
“那你们可有问过阿晟自己？”
二老太太在犹豫，但看她的样子，七八成是赞成的。
“阿晟又不傻，那孩子灵泛得很，他在二房过的什么日子，不用我多说，阿曦，你心里不清楚么？”大老太太道。
“这事关乎阿晟的前程，还是问过他自己吧。”沈灵曦道：“再者，阿晟是母亲所生，他的去留，也要问过我母亲吧。”
“你母亲？”大老太太一声冷笑：“若不是看在晏家的面子，你母亲早该沉塘了，这个府里的事，轮不到她这种人说话。”
记忆里母亲温婉柔顺，知书达礼，相貌也是极好的，沈鸿轩什么眼色，竟喜欢蔡杏红这等矫揉造作风、骚庸俗的女人而弃糟康妻。
“我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要被沉塘？”这口气压在心底很久了，大老太太的话像个火星子，点然了她满腔怒火。
“阿曦——”她的语气很不敬，二老太太皱眉道。
“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当时还小，也不愿意让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污了你的眼。”大老太太并未生气，但语气也很冷硬。
“不小了，你们说我娘不守妇道，与人有染，因此而怀疑阿晟不是爹亲生的对不对？”这事犹如一个长在皮下的暗疮，只被一层皮蒙着遮掩腐烂与恶臭，这层皮既然刺破，不如把烂根给挖出来晒一晒，看出丑的究竟是谁。
“阿曦……”到底是二房的事，二老太太极不愿意在大房三房人面前说。
“奶奶，我就问，当初究竟有什么证据？你们一个个冤枉我娘，说她不守妇道，将阿晟当成野种下人待，今天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若一二三四把证据都摆出来，也让我心服口服，不然，谁也不许再污辱我娘，谁也不许抢走我弟弟阿晟。”
沈灵曦昂首而立，语气坚定，态度从容中带着几许慑人的威势。
“大小姐，你这也真是……何必屎不臭挑开了臭，当年的事，人证物证都有，又不是一个两个人看见……”蔡杏红站在屋角，一脸为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