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夫人沉默着并未出声。
“欧阳公子……”沈灵曦没时间跟沈家人折腾,下意识喊道。
欧阳靖玄一抬手,“啪啪!”戒尺罩两婆子脑门砸下,婆子应声倒地,欧阳夫人抚额,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沈灵曦抽身跑过去给沈鸿轩灌药。
三老爷一个错步想要夺药,郁太医有意无意地挡着,将他与沈灵曦隔开。
药很顺利灌了下去,又注射了针剂。
还算及时,沈鸿轩脸色逐渐转白,有了血色。
欧阳夫人瞪大眼睛捂住嘴,惊讶不已:“还真是……救活了?”
“是啊,砒礵啊,还中毒很深,竟然真的有解药,沈小姐,解药的方子……”
有方子你也未必能配得出来啊。
沈灵曦不好明说,但也感激老太医的善良:“一会给您些,您好生收好。”
有药也行,方子嘛,查验查验保不齐就能配出来了。
郁太医没有强求,也许小丫头只有药,并不知道药方。
沈大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心情复杂,沈大老爷到底沉稳多了:“阿曦,你真是……神医转世啊,咱家从来没人懂医,突然就出了你这么个小神医,这真是……真是祖上积德啊。”
这话乍听没毛病,仔细想却很不怀好意。
“是啊,沈小姐,你的医术……从何处学来的?”欧阳夫人果然问道。
“她的来头可不小,药师谷老药仙的关门弟子。”虽然早就想好了说辞,但郁太医这个解释更让人信服,沈灵曦感激地望了老人一眼,老人慈和地抚着胡须:“小姐天泽绵长,是有福之人,气运如此,连老夫都羡慕之极呢。”
欧阳夫人大为感叹:“果真吗?是药仙的徒弟?确实福泽深厚。”
沈灵曦好笑道:“谢夫人夸赞,仙师是在梦中传授小女医术,原是小女的秘密,不敢胡乱宣扬,一是怕自己学艺不精坏了仙师的名声,二来学医的初心便是治病救人,造福一方百信,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有本事不算什么,难得的她有造福一方百姓的觉悟,看着也不似说大话,很真诚的样子。
欧阳夫人闻言大为感慨,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呆头呆脑的,唉!
沈灵曦这样有主见的女子,只怕看不上他。
儿子贴在她身后站着,一副守护者的样子,以前可没见他对谁这么用心过,若只是许这女子亲近倒不算什么,他也不讨厌沈玲珑,但也仅仅只是不讨厌,平素待她冷冰冰的,对沈小姐可不一样,那眼巴巴的样子,就跟她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大狗一样。
“阿曦,你爹……”二老太太喜极而泣,得益于沈灵曦这几日的悉心照料,遭遇重大打击的二老太太竟然没有当场晕厥,并一高兴竟试着自己站起来,虽然摇摇晃晃,但早就不中用的左腿竟然也能得点力,可喜可贺。
“爹已无性命之忧,还需用几天药好生静养。”沈灵曦道。
“好孩子,多亏了你。”二老太太抓紧孙女的手如同抓紧救命稻草,没有这个突然变化很大的孙女,儿子完了,二房完了。
沈鸿轩虚弱地睁开眼,女儿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让他心生愧疚,刚才命悬一线,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耳朵却没聋,听得清清楚,老太太说得对,多亏了阿曦。
“夫人,大人请沈小姐过去。”刘振声过来禀道。
欧阳夫人点点头:“沈小姐,你爹的案子,刘同知说要重审,你有什么证据,都呈上来吧。”
沈灵曦向欧阳夫人福了一福,随黄师爷往公堂去。
沈大老爷也跟了上来:“阿曦,你爹捡回一条命不容易,咱们沈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一笔难写两个沈字,上了公堂,你……”
当初父亲出事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怎么不念亲戚兄弟情义想方设法救人?
如今沈鸿行被抓,可能会牵扯上大房,这会子急了,让自己念亲情?
“大伯放心,阿曦会实话实说,我爹没做的事,谁也冤枉不了,做了的事,该罚就认罚。”
知府大人是个儒雅温文的中年人,他只问了沈灵曦几个问题,就是那天晚上找证据的过程,又传唤了沈鸿行身边的两个随从,随从只说那晚跟随沈鸿行过去是为了逼沈灵曦同意让沈若晟过继的,并没有做别的事。
毒马鞍垫的事,他们也说不清,但马鞍垫确实是由沈鸿行提供的,所以,就算这两个随从不供出更多的有用信息,也足证明沈鸿轩无罪,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干系,毕竟跟官府做生意的是他,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人,念在他已经被关押这么久,又在牢中被人下毒,也算受到了惩罚,知府大人只是罚了两千两银子用来抚恤剿匪时受伤的官兵,沈家二房不差这点钱,只要把人放回去,钱很快就送了过来。
沈鸿轩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关。
但谁给沈鸿轩下的毒还没查清,沈鸿行该如何判罪,还没定论。
沈鸿轩总算回了家,蔡杏红抱着他好一顿哭,悲悲切切似乎也有几分真心。
沈鸿轩却冷着脸无动于衷,无论蔡杏红哭得多伤心,他都沉默着,一言不发,更没有安慰之举。
蔡杏红觉察不对劲,从他怀里探头,抹着眼泪道:“难不成老爷也怀疑是妾身给您下毒?”
“饭是你送的。”沈鸿轩哑声道。
“天地良心,妾身若有害老爷,何必在饭菜里下毒,您出了事,傻子都会追究到妾身头上啊。”蔡杏红哭道。
“所以,我并没有请官府捉拿你。”沈鸿行道:“但就算不是你亲自下毒,毒也是经由你的手入的我的口。”
蔡杏红扑通跪下哭道:“这个府里,最不想老爷出事的就是妾呀,您想,虽然夫人不在府里,府中事由妾把持着,但再如何,我也只是个妾,妾所有的权力富贵全都是倚仗老爷您,您若真有三长两短,妾很可能被扫地出门,妾害您只有害无利,妾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加害您啊。”
“以后掌家的事,就交给阿曦吧,你别管了。”沈鸿轩道。
“好,妾以前当家主事是因为阿曦年纪小,又不是很能管事,如今看来,她聪明伶俐又有主张,行事有条不紊,又能服众,确实能独挡一面,这个家交给她官,妾放心,妾以后就专心服侍老爷和老太太。”
竟然如此好说话,沈鸿轩很讶异,但也没多说什么,到底中毒太深,虽然解了毒,对身体损伤还是很大,说了几句话后就没力气了,蔡杏红服侍他躺下歇息,自己坐在一旁守着。
回府后,沈灵曦倒头就睡,吩咐绿萼谁来了也不要叫醒自己,睡饱了再说。
三房,三老太太一茶碗砸在跟在不远处的儿媳头上,沈鸿行的妻子张小红额头上顿时血流不止。
“他造的孽他自个儿受,白养他那么多年了,这点事都干不好,如今把自个都搭进去只能说他没本事,蠢,我才没那么多闲钱去救他呢。”
张小红苦着脸也不敢捂头上的伤,任由鲜血自发间流向眉际,哭着哀求:“婆母,景儿不能没有父亲啊,您救救相公吧,求求您了。”
“景儿若是个孙儿,还有得一说,一个丫头片子,保她有口饭吃有衣穿就行,她爹自个儿做错的事自个儿担,有本事求你公公去,别在我这儿叨叨。”
三老太太说完,极不耐烦地一挥手:“扶三奶奶回去,派两个人守着,别让她在府里行走。”
“婆母,您不能禁儿媳的足啊,相公还在牢里,让儿媳去求大老太太吧,求求您别关儿媳。”张小红哭着磕头道。
三老太太冷哼一声道:“求大房?你当大房真是活菩萨呢?没好处的事,他们会出半分力?”
张小红苦苦哀求,三老太太烦了:“好,你去,不撞南墙你也不会回头,且去吧,看大房能给你想出什么好计策来救人。”
张小红走后,一名妇人自屏风后出来,笑嘻嘻地为三老太太重新递上茶:“姑母请喝。”
三老太太接过茶喝了一口道:“还是你沏的茶好,阿榕呢?又去赌了?”
妇人眼神黯了黯,没好气道:“没,在家赌气呢,怪侄媳没让他出去,不过,此番的事他做得不错,您奖励奖励他呗。”
三老太太正色道:“让他学好,别成天见跟外头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你爹死得早,我这个做姑母的,不会眼瞧着你们落魄下去的。”
妇人高兴道:“要不,等姑父死了,把沈老三的那份给了侄儿呗,反正三房的家产都在您手里捏着,相公可是您嫡嫡亲亲的侄儿啊。”
“小声些,仔细有人听见。”三老太太喝斥道。
张小红自三老太太院里出来,却没有往大房去,而是转背去了修竹院。
沈灵曦起来不久,正拿了县志在看。
“阿曦……”张小红不到三十,瘦长脸,皮肤干黄,头上有伤,干涸的血将几缕碎发粘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