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夹板都散了,这可如何是好?”郁太医一边解着腿上的绑带一边念叨:“受了伤就不能听大夫的话,好好养着么?完了,这腿怕是又折了。”

沈灵曦细细查看着伤势,刘同知:“她是谁?”

“老朽带来的……”原先说好是弟子,话到嘴边老太医又觉不合适,看了眼沈灵曦道:“打下手的。”

“叫她出去,本官才不让女人治伤,晦气。”刘同知一挥手道。

“我爹叫你出去,还不走?”少女趁机拉沈灵曦。

“不行,不能走。”郁太医急了:“大人这伤严重,又不肯配合老朽治疗,如今恶化,往小里说,会废了这条腿,往大里说,怕是连命都难保住。”

刘夫人顿时红了眼:“这可如何是好?”

刘同知:“你都医不好,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就有法子了?死就死吧,刘某戎马生涯半辈子,当战死在沙场了,让她出去,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绑带全部解开,露出化脓肿胀的伤口,刘大人更烦躁,抓起枕头就砸,大吼:“怎么还不让她走?要气死老子吗?”

沈灵曦侧头避过,趁机一针扎去,刘同知身子一歪,倒在床上,世界安静。

少女大怒:“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刘夫人,想要保住刘大人的腿,还请大家都出去。”沈灵曦懒得理她,对刘夫人一福道。

郁太医大喜:“有救?”

“他这是粉碎性骨折,只用绑带绑着敷药没什么效果,加之患者不肯配合,更增加医治的难度,我先给他消炎,清洗伤口。”

郁太医开始赶人:“走,都出去,别影响沈大夫工作。”

刘家小姐气得一跺脚:“娘,你真相信她?”

刘夫人红着眼道:“不信还能如何?你还有别的法子救你爹吗?他是武将,真没了这条腿,还怎么带兵?”

刘小姐指着沈灵曦:“你敢吹牛,看我不抽死你。”

“老太医……”

“怎么连老朽也赶?”郁太医尴尬道:“老朽是想偷师,多学医术多救几个伤患,老朽……”

“您误会了。”这个时代的人都保守,奉行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观念。

沈灵曦摇头:“不是怕您学了去,而是……”

“是你的手法匪夷所思?”

沈灵曦点头。

“老朽可不是迂腐之人,只要能治病救人,再奇怪老朽都虚心学习,正好长见识。”

见他如此说,沈灵曦也不好意思再赶老人出去,开始自药箱里拿药,清洗伤口,每一样药器皿都很特别,瓶子倒挂不漏,细白的管子还可以控制药滴流速,扎进血管里的钢针细而精巧,这样的工具痛减轻病人痛苦,简直太神奇了。

而清洗伤口的方式也很特别,针剂将腐肉冲洗干净,再用上药膏包扎妥当。

“腿骨不正,就算包扎好也没用。”郁太医道。

“还要手术,但现在还不行,要先消炎,红肿消退后才可以。”

“手术?如同你家小公子那样?”郁太医兴奋道。

其实上次之后,手术室就再也没出现过,沈灵曦也没把握那间奇特的手术室会不会再现。

如果再也不出现,能将炎症退下去,患者没有生命危险,但腿骨能矫正,就算腿能保住也会瘸了。

到时候刘同知还是会恨将病马卖给军营的父亲,只要他不松口,就难以让鸿轩脱罪。

正沉吟,刘同知醒了,先前的镇定剂量太小,刚好包扎完伤口。

愕然睁开眼,就见一张娴静清雅绝美的脸,她正端了杯水立在一旁。

“你怎么还在?”刘同知哑声道。

“你感觉怎么样?”沈灵曦问道。

左手背有根细细的针管插---入血管,凉凉的液体顺着针管缓缓流入体内,出奇的没有感觉烦躁,实话实说道:“头不再昏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就是——好痛。”

“把这两颗药丸吞了,是止痛药。”沈灵曦递给他药和水,刘同知看了她一眼,顺从地服下药,不多时,腿上的痛感果然轻缓许多。

诧异地打量着她:“老太医,她是……您的弟子?”

郁太医摇头道:“老朽可比不得她,这孩子的医术很神奇,听说是师自神医谷主,是老神仙的关门弟子。”

老太医忽悠人都不用打草稿的!

不过,这个说法可以打消很多人不必要的揣度与猜测,免去很多麻烦,尤其出自郁太医的嘴,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刘同知眼神不再冷淡,多了几分感激。

沈灵曦见他冷静很多,在他对面坐下郑重道:“作为一名大夫,我不得不告知您实情,大人的腿骨没接好,要重新手术加入钢钉,否则,就算伤好了,走路也会有影响。”

刘同知眼神发热:“你的意思是,本官的腿有可能痊愈?”

沈灵曦摇头:“恢复如初是不可能的,但行走自如还是可以的,只要术后您能配合大夫养伤并做康复锻练。”

“你是头一个说本官腿能好的,小丫头,就算你是神医的弟子,说大话唬开人,本官也会对你不客气。”

“只要你听大夫的话,伤就好了一半。”沈灵曦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担心和威胁,她紧张的只有手术室。

郁太医莫明其妙地站在院子里,怔怔地望着刘同知的卧室,刚才那女孩正在出神,还想问她几个医术问题来着,一阵头晕目炫,自己就到了院子里,那扇卧室的门紧闭着,如同上次在沈家,医治沈家二公子时一样。

“老太医,您怎么……”从偏房出来的刘夫人一脸诧异,夫君的房门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而特意请来的老太医正愕然地站在门外。

“哦,没什么,沈小姐她……行医时不能被打扰。”郁太医擦了把汗道。

“她一个女子,单独与我爹呆一起是几个意思?别想用下流法子让我爹松口放了她爹,最瞧不上这样的人。”刘小姐怒道。

“阿月!”这孩子越发不像话了,这种话也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

好脾气的郁太医也很不悦:“刘小姐,医者是以治病救人为天职,请莫要亵渎。”

刘如月冷哼一声,还想说几句,刘夫人一眼瞪去,不甘地噘嘴离开。

“大娘!”粉色衣裳的刘玲珑从外面进来,给刘夫人行了一礼,见郁太医也在,福了一福。

“又从哪里来?你爹病了,不说在身边尽孝,总在外面跑什么,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是,女儿受教了。”刘玲珑行了一礼道。

见她手里把玩串紫檀珠串,刘夫人眼神一厉:“又去见靖玄了?”

刘玲珑一收珠串道:“是姨母的,说是女孩子戴紫檀好,能驱邪避祸养身。”

说完,往刘同知屋里去,刘夫人道:“别去,你爹他……”

刘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说,望向郁太医。

“在手术,啊,对,是正骨,刘大人是粉碎性骨折,一般的夹板很难接好断骨,所以……”

“正骨?怎么老太医您站在此处?屋里的是谁?”刘玲珑诧异道。

“是沈家大小姐,她医术高明……”

“沈灵曦?她医术还比您高明?”刘玲珑震惊道:“爹的伤不是很重吗?还说可能截肢,您都不能治,她能顶什么用?屋里还有旁人吗?只有她……和我爹?”

“玲珑,不许胡说。”刘夫人皱眉道。

侧面证实自己的猜测,刘玲珑嘴角微勾,福了一福便告退。

欧阳府里,去而复返的刘玲珑直奔内院,欧阳夫人正站池边喂鱼。

“姨母,姨母,靖玄哥哥呢?”

欧阳夫人拽住她:“别去,他正恼呢,怪我放了沈家老三。”

“姨母说奇怪么?那沈灵曦竟然在我家,在我爹屋里,也不让人进去,说是治病。”

“给你爹治病还不好么?保不齐,你爹的腿真有救了。”

还懂得曲线救国?有意思!

欧阳夫人说完将盆里的食全洒了,引来一群锦鲤争夺。

刘玲珑嘴角微翘,献宝似的扬起腕上的珠串:“姨母,靖玄哥哥送我的珠串。”

欧阳夫人瞥了一眼:“喜欢就拿着吧。”

一只手伸过来,夺去珠串。

欧阳靖玄面无表情道:“是我的。”

玲珑尴尬道:“姨母,靖玄哥哥总这样,明明就是送我的,又要回去。”

知子莫若母,这几天欧阳靖玄独处时,就拿小刀刻珠串,很用心,欧阳夫人没当回事,这个儿子从小到大性子就孤癖难以揣度,他亲手制的东西,很少送人,既便玉宁哭着闹着讨要,也难得到。

怎么会送给刘玲珑?

“靖玄哥哥,沈小姐在我家呢。”刘玲珑冲黑衣少年甜甜道,完全没有因为珠串被抢走而生气。

黑衣少年脚尖一点,跃上屋顶,眨眼便失去踪影。

欧阳夫人看了刘玲珑一眼,走了。

刘玲珑并不觉得遭受冷遇,早就习惯了。

欧阳夫人与刘夫人才是姐妹,而她的娘只是刘同知的一个小妾。

除了欧阳玉宁,她是第二个能触碰欧阳靖玄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