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紧张的赵家议事大厅。
新站出来后,被赵家二公子赵楚河,尊称“舅舅”还婉言劝阻的中年汉子。
四十来岁面相忠厚本值壮年。
但这汉子鬓角微白,一双虎目之中,更是悲中带怒,竟比实际年龄,显得要苍老不少。
乃是与会的西南地界,32个大小世家之中,排在最后一位。
别号“西南世家吊车尾酱油郎”。
在各大世家眼中,根本没什么存在感的末流小世家楚家家主——楚三通。
楚家能进入西南32世家的行列,不过是近百年间的事情。
可说根基不厚人微言轻,西南任何一个排名前十的世家,只要愿意,举手谈笑间,便能将楚家轻易灭掉。
但楚三通此时斗胆出列,却是不得不为。
根本的缘由。
楚三通有个亲妹子,叫楚云雁。
##
遥想当年。
年轻之时,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的楚家小姐楚云雁。
可是和后来嫁给徐家家主徐天海的“西南第一美人”凌秋素,并称为被各世家子弟趋之若鹜的“西南绝色双姝”。
楚云雁是幸运的,上天赐给她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丽容貌。
但也是不幸的。
二十多年前的赵家,新继任的家主赵东来。
一次世家子弟的郊游聚会,意外瞧见了待字闺中楚家小姐的美貌,登时惊为天人茶饭不思。
本来,以当时赵家的身份地位。
假若明媒正娶,想来楚家不会也不敢拒绝这门亲事。
唯一尴尬的就是。
当时也算世家子弟中翘楚之辈的赵东来,已婚。
且随着俗世进入热兵器横行的科技时代,掌握九州命脉的各地方大世家,也响应九州龙都皇族号召。
除极少数人外,大部分世家子弟,都与俗世接轨,开始遵循一夫一妻的制度。
但赵东来,就是看上了楚云雁。
甚至赵家老一辈,拿撤销其家主之事威胁,也完全不起作用。
一番死缠烂打厚脸皮献殷勤。
楚家小姐,很快便在赵东来柔情蜜意的猛烈追求中,败下阵来。
即便明知不可能得到赵家正牌夫人的名分,还是心甘情愿地跟赵东来回了赵府。
悲剧就此种下。
要知道,赵东来已婚。
赵家正牌夫人,赵家长子赵天赐的生母,虽然不是出自大世家,那也是九州龙都皇族亲自赐婚的刚烈女子。
一哭二闹三上吊。
掐皮针刺一顿挠...
楚云雁自踏入赵家的第一天起,就没被赵东来的原配夫人给过好脸色。
后来实在忍受不了。
生下赵楚河之后,赶紧找个由头,搬出了赵氏祖宅山庄另居别处。
直到又过了几年,赵家庶出的二公子赵楚河,已经能说话走路。
且赵家的正牌夫人,郁郁寡欢积怨成疾撒手西去。
这对庶出的母子,才在赵东来的苦苦哀求下,重新回到赵家祖宅起居生活。
......
赵家的老家主赵东来,爱没爱过九州皇族赐婚的那位沈姓正牌夫人,不得而知。
毕竟世家之内,联姻赐婚,多数由不得自个儿做主。
但赵东来,肯定对二夫人楚云雁倾注过真心。
庶出的次子赵楚河之名。
便是取“赵、楚、合”之意,寄望于二人能情投意合厮守白头。
自赵家正牌夫人撒手西去。
楚云雁回归赵府后,倒也蕙质兰心不计前嫌。
把正牌夫人留下的赵家长子赵天赐,一视同仁,当成和赵楚河一般的亲儿子看待。
甚至给幼年的赵楚河订下了规矩:
天赐是你兄长,更是以后明正言顺的赵家下任家主。
你不得有僭越之心,而要兄弟同心互相扶助,将来一同把赵家基业发扬光大...
谁曾想。
几年前的一场意外车祸。
却令这位在赵家内外,均风评不错的二夫人,香消玉殒就此罹难。
可眼下。
随着徐家三小姐徐思琪,刚才当众提出若有所指的质疑。
这一桩事关楚云雁死因真相的车祸旧事,再次被摆上了台面。
楚三通本就对当年亲妹之死存在诸多疑问。
有此机会,怎甘心不刨根究底问个明白?
##
楚三通来到议事厅中部站定,先示意一脸忧色的外甥赵楚河不得多话。
随即冲与会的诸多世家人等拱拱手,又朝仲裁席上的十位宗族元老鞠躬一拜。
这才站直身形,转向赵家长子赵天赐怒目而视。
“赵大公子!”
“楚河的娘亲,我的云雁妹子,当年究竟如何而死?”
“今日诸位西南世家的高贤在场,还请向我楚家说个明白!”
赵天赐压根就没想到,如此实力微末的楚家,竟也敢出来趟这摊浑水。
当即不耐烦地敷衍道:“楚叔。”
“云雁姨母的死,不早有定论,就是一出观光车滑下山崖的意外事故!”
楚三通摇了摇头,脸上悲愤之色更甚。
“不对!”
“云雁出事的头天晚上,可是亲自和我通过电话...”
“我妹子在电话中,难掩欣慰...”
“亲口说的,你想改善与她这位二姨母的紧张关系...”
“专程约她第二天清晨爬山,顺带解开心结,还再三叮嘱,不要让赵家家主东来兄知晓...”
楚三通说到这里,眼底已是布满疑色,语气也显得激动起来。
“可为何第二天,如约去爬山看日出的,只有我云雁妹子?”
“又为何半路,好好的车子,却刹车失灵滚落山崖?”
楚云雁之死,本就是赵天赐担心赵楚河这野种母凭子贵,危及他的下任家主位子。
这才先下手为强一手设计。
个中内情,自是一清二楚。
但此时众目睽睽,又岂肯自承恶事。
当即眼神飘忽道:“俗世科技便捷,每日发生车祸意外,岂止千百...”
“想来是云雁姨母运气不好...”
“且事后检修观光车的相关人等,父亲盛怒之下,也令赵家一并问责追究了...”
赵天赐当真是脸皮够厚,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开始倒打一耙。
“不知楚叔此刻旧事重提,专门与小侄为难,又是何种用意?”
“莫非,也是想浑水摸鱼,偕同楚家上下,替楚河争赵家家主的位子?”
“你少避重就轻!”
楚三通明显怒了,壮实身躯宽阔肩膀,都轻微抖动起来。
“我再问你!赵大公子!”
“云雁遇难后,我数次登门,想要我妹子的死亡报告,以及事发当日的沿途相关视频...”
“你为何推三阻四迟迟不给?”
“当时尚未有事件最终定论...”
“你又为何趁着你父悲伤过度的时机,不到三天,便将我云雁妹子草草火化下葬?”
“你若心中没半点愧疚...”
“为何这些年你实控赵家后,不但严令赵家上下,不得谈论我云雁妹子的只言片语,更是连我妹子的灵牌,都不得进赵氏宗祠?”
面对楚三通合情合理的接连发问。
赵天赐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暗想说得越多纰漏越多,我只要死不承认,你楚家人微言轻,还拿不出证据...
又能拿我怎样?
当即鼻孔朝天,扔下一句:“那都是楚叔痛失至亲的单方面揣测...”
便开始装聋作哑。
##
事关生母死亡的真相。
自舅舅楚三通发话提出质疑后,便全程一字不漏仔细聆听的赵楚河。
眼下心中思潮起伏,又是悲痛又是错愕,终于站不住了。
因为他才是...
全场最想知道生母车祸内情为何的人!
这赵家平日儒雅不凡风度翩翩,颇具书生气的二公子。
身形略微一晃,紧握一对铁笔,颤颤巍巍地走到赵天赐跟前。
“大...大哥!”
“我舅舅所说那些...,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我母亲的死...”
“是不是...,真的同你有关?”
赵楚河此时,回想起生母楚云雁的音容笑貌。
心中悲痛,情绪已几近崩溃。
眼圈更是发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心中更是暗自道:倘若母亲之死,真不是一场意外。
那么今日,非得弄清是谁下的毒手。
到时哪怕拼掉这条性命,也得和舅舅一道,替枉死的母亲讨个公道!
楚三通和赵楚河的接连质疑。
自也起了效果。
场边的与会世家人等,议论之声,已然越来越大。
即便仲裁席上,主持本次议事的清瘦世家元老,接连喊了几声肃静,却是收效甚微。
毕竟。
谁不是为人父母为人子女,谁又没几个血浓于水的兄弟姐妹。
设身处地,站在赵楚河和楚三通的角度,替枉死的生母和妹子讨个真相说法,全是人伦常情。
眼看局势就要进一步失控。
端坐在仲裁席正中的西南王韩牧野,此时抬头,眯起眼看了一眼议事厅门外,忽而抬起手掌。
韩牧野在西南的地位,自不是十位主持议事的宗族元老能比。
瞧见这韩家的泰山北斗,显然有话要说。
登时整个议事厅内,都立即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