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手下心腹管家赵前程,由远及近的大呼小叫。

赵天赐心中一惊。

赵东来那老东西,自被废去武脉后,软禁在山庄别院的三层阁楼之内,几年来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忽而不见了?

本来赵天赐还想着,在把骨瘦如柴的赵东来带往议事厅的过程中,便安排手下的杀手来个当众刺杀。

而且这杀手,是培养多年的死士。

早就按着赵天赐的吩咐背好了口供,到时候,仲裁席前,会一口咬定,刺杀行为,是赵楚河所指使...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

而且今日的议事厅内,又有暗中拜下的师父韩家家主韩牧野把控全局。

就可顺理成章,借仲裁席十位宗族元老的裁决,完全把赵东来之死的责任,推给野种赵楚河。

赵楚河一旦坐实买凶杀父的罪名。

这赵家的新家主,岂不就是赵天赐的囊中之物。

但眼下。

得悉被软禁的赵东来,竟神秘失踪。

赵天赐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栽赃计划,等于完全被打乱,自然是有些发慌。

伪君子赵天赐,一番飞快的思索后。

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向仲裁席首座的韩家家主韩牧野看去。

登时发现,老谋深算的韩牧野,正好也在看他。

两个工于心计又是师徒关系的野心家,此时都产生了误判。

韩牧野在想:这赵家的兔崽子,够狠啊!为了家主之位,连亲老子都能提前下手处理干净。

赵天赐也在惊惶未定:师父韩老太爷,果真不愧是笑面弥勒西南王,神不知鬼不觉,如此短的时间,就把赵东来那老不死的转移到了别处...

这对狼狈为奸各有算盘的师徒。

隔着世家人等,远远地对望。

随即,心有灵犀般,都缓缓地点了点头。

潜台词无疑是:行吧,知道你替我动手了...

好家伙,误判进一步加深了...

赵天赐和韩牧野眼神沟通后。

自认为当前情况,已然是胜券在握。

当即决定脏水泼到底先发制人。

“好哇,赵楚河!”

“我就说怎么刚才派人去叫你,你磨磨蹭蹭半天才来。”

“原来,是怕东窗事发,先暗害父亲去了?”

“快说!父亲他老人家,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可怜心无城府的赵楚河。

今日之前,一直对赵天赐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十分敬重。

眼下被一番下套逼问,却是完全无从解释。

反倒出于本心,露出焦急神色,一把抓着重新回到议事厅的赵管家肩膀。

“你...,你说什么?”

“父亲失踪了?还有新鲜血迹?”

“谁做的?”

赵管家只以为老家主的突然失踪,是主子赵天赐夺位计划的一部分。

当即自作聪明地配合演戏,一惊一乍地道:

“这我哪知道?难道不是二公子派人暗害的吗?”

赵楚河此时,完全乱了方寸。

只担心父亲赵东来的生死安危,急忙转身道:

“不行!如果血渍是新鲜的,那么掳走父亲的人,肯定还没走远!”

“你们都别拦着,我得去找到父亲的下落!”

只可惜。

焦急得宛若热锅上蚂蚁的赵楚河,转身后连议事厅的大门都没迈出去,立即便被听命于仲裁席的多个武者拦了回来。

赵楚河自知眼前,可不是动手的时候。

旋即将求助目光,看向自家兄长赵天赐。

“大哥!不论今天有什么事!”

“都没有父亲的性命安危重要!”

“你且下令,让赵家上下一起,出动去找寻父亲的下落。”

赵天赐心中冷血地嘲笑道:楚河这野种,还真是天真,这种时候,竟还想着要我下令?

不过这伪君子面上,却是露出痛惜之色,一边摇头一边道:

“虽然我也很想马上去寻找父亲。”

“但当前各种证据,都表明父亲的失踪,应该同你脱不了干系。”

“假若此时放任你离开,反倒会增加父亲遇害的可能。”

“所以,楚河弟弟啊...”

赵天赐戏演全套,扮演起了慈爱宽容兄长的角色,语重心长地道:

“你最好迷途知返,老老实实承认如何暗害父亲的经过...”

“这样一来,为兄便可替你向仲裁席求情...”

“或许最后,还能保你一条性命!”

赵楚河就算是个傻瓜。

此时也终于听出,自家兄长话里有话。

陡然间醒转过来。

看向议事厅内,曾做伪证栽赃自己的赵家仆人们,又看看一脸阴阳怪气的赵管家。

最后目光,直视假惺惺作态的赵天赐。

“我懂了,大哥!”

赵楚河的语气,多少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悲愤。

“赵家家主的位子,我从没想争。”

“你若想要,那就拿着!”

“只求你看在父亲,对我们兄弟有抚养教育之恩的份上!”

“别害他的性命。”

赵天赐见被戳破心中恶事,登时有些恼羞成怒。

语气陡然变得刻薄起来。

“楚河你这是什么话?”

“自己做了错事不敢承认?”

“反倒污蔑起大哥来了!”

“也行,既然你说父亲是我所害!只要你拿出证据!”

“不用旁人动手,我赵天赐自裁当场,以谢赵家列祖列宗!”

赵楚河此时已完全看清了今日世家议事的根本由头。

心中顿觉有些懊恼。

又想到眼下敬重的生父赵东来,多半已经遇害。

已然是悲从心起万念俱灰。

“证据,我自是没有的。”

“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但人在做天在看,大哥,来路不正的位子,你将来,怕是也难坐久的...”

赵家两兄弟这一问一答的对话。

场上的各世家人等。

自然听得真切。

虽然如今的各种证据,都指向赵楚河的嫌疑更大。

但这些所有的证据,都来得太过于顺利和表面。

就比如,刚才徐家三小姐提到的砒霜用量的问题,现在可是21世纪了,各大小世家,什么新式无色无味的毒剂没有备着点?

非得用砒霜这种老掉牙,还容易检测出来的过时毒药?

再者,赵楚河此时悲伤大于抗辩的颓废姿态。

更不像是一个东窗事发的不孝子弟,能有的正常反应。

反倒是贴了那么一句俗语——哀大莫过于心死。

而一直咄咄逼人的赵天赐,听到父亲失踪这么大的事情。

竟阻止派人寻找,也实在是可疑...

除非,这个赵天赐,事前就知道,父亲肯定会失踪或遭遇不测...

与会世家人等,可是西南32大小世家内的精英。

自不是好蒙骗的小白。

虽已想到了这些疑点,倒也明哲保身,没有像徐思琪那般站出来,替赵家兄弟任何一人说话。

不过从诸人若有所思的面色来看。

握有同父异母弟弟赵楚河所谓“下毒铁证”的赵天赐,倒也没全部占在上风。

赵天赐一看这情形。

索性决定破釜沉舟拼死一搏。

当即环视厅内各方诸人,高声道:

“既然今日我赵家,出了如此大事。”

“而我和楚河弟弟,谁也不能完全自证清白,令对方信服...”

“好在诸位世家的前辈叔伯,眼下均在场,正好可替我们赵家,做个见证。”

说到此处,赵天赐在世家诸人错愕的目光中。

忽而率先离开赵家席位,随即在议事厅前,噗通一声膝盖着地,面朝十位宗族元老和韩牧野落座的仲裁席,慎重地道:

“我赵天赐,恳求仲裁席,允许我赵家,今日动用‘祠堂定生死’的特殊议事规则!”

此话一出。

满座失语,沉寂几秒后,便传来各世家席位,嗡嗡不绝的议论之声。

祠堂定生死!

西南世家传统里,极为特殊的一种,自证清白决定族内某件是非的终极方式。

具体来说。

当某一世家内部,出现谁也无法说服谁的罗生门事件时。

当事的双方或多方。

在祖宗祠堂的灵牌前,阐明事由许下重誓。

然后,进行一对一的公平比试。

比试结果,决定最终的获胜者心证成功,得到了自家先祖的庇佑和认可...

虽然听起来是个挺无厘头的比试方式。

但一来西南各家,本就崇尚武道实力为尊。

二来,对于自家祖宗跟前,也少有几个世家子弟,敢违心发出诅咒重誓。

因此一直被沿用至今,成为了结宗族内部争端的可选方式之一。

眼见当事双方,似乎并无人提出异议。

仲裁席的十位元老,看了一眼韩牧野后,也立即点头应允。

反倒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赵家叔伯,此时犹豫地发言道:

“赵家祖训,外人不可擅入赵氏宗祠...”

“但为了公平起见,十位宗族元老和与会的诸位世家好友,也得亲自现场监督不可...”

另一个倒向赵天赐的赵家主事,则似乎早就想好处理的法子。

“那也简单。”

“先祖灵牌所在之地,便是我族宗祠圣地!”

“西南赵氏子弟,全数跪拜!”

“请赵家先祖牌位上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