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宋府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息,门口站着的仆人也是身披麻衣,手臂上绑着一条白色布带。
这就是大户人家,连府内的下人都得为主子家披麻戴孝。
“宁公子,慢些。”
踩着步凳下了马车,便跟着管家进了宋府。
正对门的便是灵堂,不过跪着是只是宋府的丫鬟。
死的是儿子,并非宋西野,故而没有一个守灵的规矩,此时的宋太守正在后院喝着闷酒,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连老管家都是站在门口,让宁泽年一人进去。
远远的,便瞧见了宋西野,如今的宋太守早已没了当初见到的那般气质,如今的他满是颓废,摇头晃脑的,时不时还用拳头捶打石案,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是啊,亲生儿子死了,自己虽然知道凶手,却没法办法为儿子报仇雪恨,自己甚至连兴师问罪的资格都没有。
常四爷,一个商贩,却能够压在他堂堂太守的头上作威作福,凭什么。
他不服。
他盯着面前的酒壶,双手不住的颤抖,这是怒气,他想要发泄,可最终才发现如今的自己连一直酒杯都没法捏碎。
文人,一个毫无软用的文人罢了。
宁泽年摇摇头,心中虽有些触动的,但仔细一想,雨我无瓜。
虽然自己没想过帮那位姓苏的太守,让其沉冤得雪,但总归来说,在十几年前,宋西野出手的那一刻,后者便注定了结局。
天网恢恢?恶有恶报?
都不是,只是为如今埋下了一颗种子。
至于如今他动手的原因,则只是因为药人以及宋常的存在有些威胁到了柳佳慧母女了。
药人的案子要查,故而就得从宋常下手。柳佳慧母女能在扬州安稳生活,也得确保宋常永久性的消失。
是的,他不放心,不放心宋常会因为一句诺言而真的照顾柳佳慧母女,这种担心,不过是因为十几年苏太守的死罢了。
倒是说起来,他宁泽年其实也不是个好人,嗜杀吗?也不是,总归对于自己有威胁的存在,得防着点。
经历过生死的人,多少得敏感些。
他在宋西野对面坐下,取过一只酒杯,自顾自的倒了杯酒,闻了闻。
“好酒,宋太守喝酒怎么不叫宁某?”
看到宁泽年出现,宋西野并没有因为前者唐突的行为恼怒,他只是无奈一笑,道:“宁公子你来了,喝吧,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宁泽年摇曳着酒杯,没有动口,而是笑了笑,道:“宋太守节哀顺变,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咱们要做的是往前看,而不是如此颓废,这样,废了身体可不值得。”
这劝说的一点作用都没有。
宋西野那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往下咽,身侧数个空了酒坛子东倒西歪。
而作为在这件事上出于上帝视角的宁泽年此时也并没有想过添油加醋,他很清楚,如果这事要自己说出口,就显得刻意了。
他只是将酒倒入嘴中,然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宋大人若是找个喝酒的人,其实可以寻程百户或者常四爷,宁某自打上次在羡云楼之后,贱内便不让喝了。”
惧内。
这是宋西野此时对宁泽年的感觉。
不过想想也正常,陆冉何许人也,那可是云莱城主之女,能家里有些话语权,不过分吧。
“害,这哥哥这,宁公子可以放开些,弟妹不会知道的。”
这人呐,就是会来事,简简单单,拉近了距离。
宁泽年摆摆手,一幅人要老实确有欲拒还迎的表情,“就喝一点,一点。”
美酒不多见啊。
当然静静的喝酒是不存在的,还未等宁泽年喝上两口,宋西野便话锋一转,道:“今夜宁老弟喝着,若是醉了,便在老哥府上歇息,院里什么没有,就是房间多,到时候让府上的丫鬟给你洗洗脚。”
又是洗脚,还是丫鬟服侍,这样太……幸福了。
宋府的丫鬟质量都不错,一个个貌美如花,体态匀称,不过很可惜,自己不吃这一套。
“那就多谢了。”拱拱手,表面应承。
宋西野也是露出少有的笑容,但接下来他的举动便终于是与宁泽年的计划接轨了。
他一把抓住宁泽年的手,那脸上的诚恳让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宁老弟,明日哥哥再带你去一趟扬州营,可以吗?”
来了,终于来了。
“扬州营?去那作甚,前几天咱们不是还被拦在门外吗?”宁泽年装出一幅不太愿意的表情。
宋西野看在眼里,同时叹了口气,道:“实话与你说吧,那扬州营的主将戴仁雄曾经在你的舅舅,宣武将军裴钦手下做过副将。”
说着,他顿了顿,收回手,表现的可怜兮兮:“那位戴将军不太喜欢文官,故而从不与宋某见面,此番我也是没办法,才想让靠宁老弟你,帮着引见引见。”
果然,跟宁泽年想的没多大出路。
宋西野想要掌握扬州兵权,结果连第一步都跨不过去,所以只能将目光看向宁泽年。
“这……宁某从来没见过那位戴将军,恐怕……”
“无妨,那位戴将军素来爱戴你舅舅,只要他得知你的身份,断然不会怠慢的。”宋西野显得很是激动。
然而下一秒,宁泽年便抛出了一个难题:“可宋大人别忘了,上次咱们可是被拦在门外啊,如今就算再去,又怎么能保证那位戴将军相信我的身份呢?”
宋西野显然不担心这点,“这点宁公子不必担心,如今的戴将军绝对是知道了你的身份。”
这是如何确定的。
宁泽年沉默片刻,不过并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当然了,他心里也有了一个想法,宋西野在扬州经营这么多年,又岂会没在扬州营中有人手,估计是得到了消息,方才肯定的。
“那便好,不然去那被人赶出来,无趣。”宁泽年想着,继续说道:“只是宁某有个问题,宋大人你这么着急想见到戴将军,是为了什么?”
话说七寸,他直接让宋西野正面回答。
面对这种情况,后者自然知道无法隐瞒,故而沉沉叹息,看了眼灵堂的方向,沉默了很久。
“宁公子可知,我那不争气的孩子是因何人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