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宁泽年在扬州能说上话的人不多。
此时的他心情很不爽,故而不能回去,让陆冉看到,不然后者又会担心。
所以呢,他只能找一个能说说话,还不会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人,而这样的人,正巧有一个。
百晓堂驻扬州堂主,高四当。
虽说此人不在他可信任的人名单内,但今日他并非去吐槽宋西野,而是找对方听听故事,如此,便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只是当他赶到高四当所在胡同的街时,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坐在那儿,手里还持着一把刀。
“我靠,把这茬忘了。”
卢山青当真是个直性子的倔驴,妥妥的愣头青。
喊着要跟自己比试一番,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在这坐到现在,是该说傻呢,还是呆呢。
看着看着,宁某人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自己是不会跟他打的,因为没有必要。
叹了口气,只得绕了些远路,直接翻进了高四当的院子内。
这一落地,虽然只有昏暗的烛光,但还是能感受院子的不一样。
首先是味道上,没有那种茅房直观的臭味,虽然还有些若有若无,但总归是比刚来时好很多,其次就是院中的摆设,总体没有大的变化,但就是这屋顶,厚实了很多,残碎的瓦片已经被扔到一旁了。
至于有两处摆上了灯柱,小小奢华了一番。
好家伙,装修了。
一想到这是因为自己今日的五百两,宁泽年就不由心疼。
“嘎吱。”房门推开,高四当提着一只木盆正巧看见了宁泽年。
显然是吓了一跳,但当他看清来人,便松了口气:“是宁公子啊,这么晚了,有啥事吗?”
目光缓缓下落,一眼便瞧见了宁泽年手中的美酒烤鸭花生粒。
后者倒没说什么,径直进屋。
“咕噜。”是口水下咽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
屋内两只木盆并排摆着,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热水,上边飘着特制药材。
宁泽年与高四当一人一只,惬意的泡脚。
“啊……舒服。”几乎是异口同声。
太爽了,这令宁泽年不由想起自己在学生时代跟着舍友到校外的洗脚城里面泡脚吹牛*的日子。
是正规洗脚城。
一旁,是随意摆放的烤鸭美酒。
二人随手拿起便吃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意会不会因为热气而影响口感。
高四当吃得最香,在他来扬州后,一年都不一定能吃上一会此等佳肴……还有上好的花雕。
不愧是从京城来的,出手就是阔气。
“宁公子今夜来寒舍,不会就是来找高某喝酒吃肉的吧。”
是随口问的一句。
宁泽年嚼着Q弹可口的烤鸭肉,喝两口花雕,道:“找你聊聊天。”
“聊天?”高四当睁开眼,一脸疑惑:“宁公子身边有陆小姐那样的美人,不去春宵一刻,怎么来我这聊天,俩大男人能聊什么。”
让人羡慕的主要是陆冉,这等美人,要搁高四当,得天天赖在床上不可。
“聊聊宋西野常四爷吧。”宁泽年瞥了眼对面的堂主,道:“说说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反正无聊。”
十几年前,能说的也就只有苏姓太守还在扬州、宋西野是主簿的那几年才有意义。
不过这些高四当其实并不知道,或许是宁泽年忘了,也或许是后者根本不知道他不知道。
但幸运的是,今个百晓堂不知道怎么了,竟然送来那一段日子的卷宗,也是奇怪的很。
高四当光着脚去床底取出一沓子卷宗,然后摆到桌上,“侬,都在这了。”
然而宁泽年只是睁眼瞥了瞥,然后继续闭目:“你念吧,就当是今晚美酒的补偿。”
开玩笑,都泡脚了,谁还愿意看东西,那玩意费神。
不得不说,一旦泡上脚,整个人就会变得慵懒起来,没办法,这玩意太舒服了,不管是在冬天还是夏日,大晚上泡一泡,整个人神清气爽。
高四当一愣,本想拒绝,但看在那烤鸭与花雕的面子上,还是找起了卷宗,挑选最早的一份开始念。
大约是十六年前,永寿二年除夕刚过,刚在太常寺混了没几年的宋西野收到一份调令,说扬州缺一个主簿,正好选到了他担任。
那时候的扬州可没有如今这般模样。
万宝皇帝的时候,大璃南境可不太平,尤其是淮南道、江南道这一带,匪患猖獗,边境小国常侵扰。
江南道还行,毕竟大多数人家有钱,请得起高手,故而大部分的州县躲过一劫。
但淮南道不一样,因为当时种种政策的影响,导致淮南道的积弱已久,故而常受折磨。而那时的山匪并不像如今的黑风寨,劫富济贫。
而是谁弱就劫谁。
这种现象直到永寿帝登基,其派裴家裴钦率军北征,将北边的瓦剌鞑靼赶出长城,才有所改善。
不过只是没了小国骚扰,山匪还是存在的。
山匪素来猖獗,大璃又需要休养生息,故而一时间没法派兵剿匪。
如果按照那段时间的历史来看,大璃南境的山匪问题是在三年后才完全解决,其中不包括后来出现的,如黑风寨。
也就是永寿五年至六年这段时间。
而宋西野那时,才永寿二年,是匪患最严重的日子。
相比之下,那时候的京城简直如天堂,日子安逸的很,所以,宋西野哪里肯去。
他去了恩师府上求情,然而没有结果,他的老师,后来的内阁次辅,太傅只是说了一句话:“你若不去扬州,便去北边守长城。”
无情,故而宋西野只能来了扬州。
当宋太守……宋主簿风尘仆仆的站在扬州城外时,他抹去脸上的污泥,失声痛哭。这一千多里的路,简直是一种折磨。
而当他看见彼时的扬州太守,苏毅世的那一刻,心里出现的念头却是要跟着后者干。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
在苏毅世的带领下,在那个匪患猖獗的年代,扬州竟然能够保全自身,甚至能使得周围五十里没有一个山匪,这是一种实力,一种让宁泽年都佩服不已的实力。
要知道,那时的扬州只有区区不到一百五十个府兵,连守军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