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王肖的这句话点醒了永寿帝。
宁泽年为何被判处死刑,原因无非是太后觉得在京城杀人见血搅了她的寿诞。
老太太就信这一套,本宫快生日了,结果你来给我玩这么一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成心的吧。
故而,这才有了这道旨意。
当然,锦衣卫并没有收到具体的圣旨,送到诏狱的不过是太后的一句话罢了。
不然按照正常流程,宁泽年不过是革职罢了。
可也正是太后的存在,让永寿帝头疼。
一面是自己在这个世界名义上的母亲,一面是刚刚得知与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少年,哪个都不好选。
永寿朝孝治,老太后寿诞还没开始就受了委屈,六十大寿,做儿子多少得讨个公道不是。
但在宁泽年这件事上,永寿帝表示拒绝,如今他所想的,是如何在这件事上取得一个折中的法子,也就是让宁泽年活下来的同时,太后能不计较。
“唉……”主要是瞒不过去。
自古孝义两难全啊。
看着从兴庆宫送来的糕点,他取过一块放在手中揉搓,没有吃下,而是看着一缕缕粉末落在面前奏折上,覆盖住了前日锦衣卫刚送来的秋后斩首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锦衣卫南镇抚司小旗官,宁泽年。
“王肖。”他唤了一声。
“奴才在。”王公公佝偻着身子。
又是沉默良久,让这位老太监不由怀疑皇帝这是怎么了。
永寿帝起身,将那奏折连带着成了粉末的糕点一起,扔入了一旁废纸堆中。
“你去办件事,明个朕想见见那个小旗官。”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
王公公笑了笑,道:“是,陛下,那是要在诏狱吗?”
又是沉默片刻,永寿帝缓声道:“不,换个地方,就教坊司吧。”
这皇帝去教坊司,似乎不太妥当,但既然永寿帝都这么说了,王肖也不好反驳,毕竟做出这个决定,向来这位皇帝陛下心中有自己的打算。
果不其然,未等他退下,永寿帝便补充了一句:“此事不必瞒着兴庆宫那边。”
明牌。
永寿帝再次叛逆,光明正大的告诉老太后,这件事不听了。
至于后果呢,没有人知道,只是在关上殿门的那一刻,王肖隐隐瞧见永寿帝的背影佝偻了许多。
很少有人知永寿帝为了这件事会付出什么,或者说,是失去什么,不过在这位皇帝心中,或许宁泽年活下来,比如今要失去的,更为重要。
皇宫是一盘棋,一盘无形的棋,身在其中的贵人们或是棋子,或是棋手。但毋庸置疑的,永寿帝是棋手,至于另一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几日宁泽年在诏狱过得倒是舒坦。
每天都是好酒好菜招待,除了没有女人相伴外,其实与外边的生活别无二致,或者说,对于他这个身上没几两银子的小旗官而言,这儿的日子要更加惬意。
当然,他知道为何会如此,除了许宴与裴氏的交代外,估计就是自己的大限已至吧。
几日过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结果,老太后的话在诏狱的侍卫口中传着,他倒是听到一二。
秋后处斩,老太太当真是毫不客气。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是说封建王朝的迷信呢还是说老太太的心胸狭隘呢。
不过肯定的是,从吴子签一案,到自己的判决,都看出了那太后是真拿大璃律法不当一回事,那皇帝当真是妈宝男,啥事都要听自己的母亲,一国之君,没点主见。
吃饱喝足的时候,他便这么吐槽皇帝。
这皇帝怕是没有听说过武周断唐,慈禧垂帘的故事。
若是永寿帝在场听见,怕是会怒喷两句,你行你上。
诏狱的牢头照例送来的好酒好菜。与往日不同,今个多了只鸡腿,还有碗热汤。
饭菜是可口的,吃起来的是香甜的。
“估计是要杀青了。”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冲动导致入狱而后悔,相反,他倒是觉得那日自己该这么做。
无他,若是眼看着吴子签就这么离开京城,即便他会死,但只要不是死在自己手上,心中就膈应。
这辈子干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拿刀砍下了吴子签的狗头。
就是这么做的后果,将使他可能成为存活时间最短的穿越者。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金龙飞天归何处,不如凡间做真人!”
人生第二次踱步在诏狱牢房中,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特例,第二次进诏狱,怕是大璃开朝以来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正想着,牢头再一次出现,未等他开口,曹达便走了过来。
似乎自己入狱以来,这位指挥使大人便没有来见过自己吧。
也是,小旗官而已,不入法眼。
牢头懂事的打开牢门,里头的环境自然是不如指挥使府,但曹达并没有在意,他走了进去,不客气的寻了个位置坐下。
“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宁泽年放下手中的书册,耸耸肩:“还行,就是暗了点。”
暗自然是暗的,整个诏狱牢房都是这么个样子,宁泽年也不例外。
并没有在这个话题扯太多,曹达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退下,待到无人,方才说道:“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知道,杀了个本就该死的废柴。”宁泽年说道,表情淡然。
这句话没说错,曹达也不反驳。
“确实,吴子签本来就该死,他也本来就会死,只是你处理的很不妥当。”曹达叹了口气。
这几日一直没出现,便是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压到最低。
他不必宁泽年好过,吴子签死在北镇抚司外,自己承受的压力接二连三,一面要扛着御史们的笔伐,一面还要顶着各方施压。
太难了。
没错,宁泽年是只杀了一个吴子签,不可否认,这个人本来就会死,只是出事的地点跟时机不合适而已。
不过,他本以为这只是少年的一时冲动,但此时一看,这宁小旗是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