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宁泽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他没有主动融入这个世界，更本能的与周围的所有人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无论是有过亲密接触的陆冉，还是对待自己如亲人般的罗康平，还是一心想要收服自己的许百户。

第三人称的处理方式使得他与这个世界有一层隔膜，它分离着两者。这是他一开始为何没有重视他人性命的原因。

而且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玩游戏般的感觉，可所有的一切都在前几日吴府中发生改变。

罗康平、赵四、牛向笛、郭丘、程宗、成阳平、成朱万……这些人用献血破开了那道屏障，让宁泽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真实。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不再是玩家，而是一名真真正正的人。

他感激陆冉不辞辛劳，每日照料昏迷的自己，他感激校尉张三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守在自己身边，他感激许宴，感激林福。

他同样很后悔，如果能多考虑一点，如果自己能更强一点，如果当时能多等一会，那罗康平他们就不会死。

可是一切都发生了，无法回溯，所以此刻他在这。

吴子签得死，在他拿得起刀的那一刻，没人能救得了这个杀人凶手，无论是谁，他说的，阿伟来了都没用。

只是他也可能会死。

但又如何？

唯一遗憾的，就是陆冉了吧，这个女人，其实挺适合娶回家做老婆的。

后宫未开，便已结束，若能全身而退，必再创辉煌。

顿足三息时间，宁泽年再次凝气冲了过去，身上散出的雨水化为两道残流，紧跟着而去。

雨水中，快速闪烁而过的寒光让王三勇等人惊叹。这少年不过十七年岁，还未弱冠，却拥有如此实力，六品？不，必是七品。

虽说吴子签有八品身手，但在锦衣卫特质锁链的束缚下，加之其他种种原因，宁泽年未必不能成功，只是吴子签死了，他们不好交代。

无妨，不过是办事不力，大不了受点罚。

“此事若曹指挥使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即可。”王三勇眉头紧皱，语气沉重。

两名百户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将话语咽回肚子。大伙都是一起办差的同僚，平日里也没少受王千户照顾。

北镇抚司中十几名千户，也当属王千户最好，真到了那时候，自然不会只让自己上司扛着。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要是被曹达知道了，那位文质彬彬的指挥使大人怕是会破口大骂。好不容易将锦衣卫从这件事上扯看了出去，等出了城，吴子签的生死便交由那些世家们决定去。

可宁泽年倒好，北镇抚司外厮杀，又将责任给扔了回来。

不知不觉，正在房中练笔的曹达打了个喷嚏，心中开始不安。

至于宁泽年为何悬在北镇抚司外，便是对锦衣卫不讲死去校尉记入锦衣卫建制一事的无声控诉。

画面回到街上，飞身冲杀的宁泽年逼得吴子签不由往北镇抚司的方向跑去，可奈何脚下锁链限制，根本没办法加快脚步，无奈，只得躲闪。

而宁泽年也是知道让吴子签逃回北镇抚司的结果是什么，故而每一刀，都逼得后者原来那座黑色的建筑。

绣春刀一刀接着一刀的砍在锁链上，吴子签不断的回退，竟是一点一点离着北镇抚司愈来愈远。

他看了眼不远处屋檐下的王三勇等人，几人的漠视让他知道自己是靠不住他们，而长街上又没有任何人能帮到自己，故而他只得寻找退路。

但这少年像是吃错药一般，这等的不依不饶，竟是这位曾经锦衣卫的杀神招架不住。

可这等不遗余力的输出对宁泽年来说也不好受，随着体力的快速流失，胸口的起伏愈发明显，不断吐出的浊气与雨水融合在一起，变得浑浊。

他在积雨的青石板上不停移动，每一次靴底踏下都要溅起一蓬水花，随之带起的污泥将所过之出染上一层灰黑，他的步子不快，却异常稳重。

作为他的对手，吴子签虽是感觉到了宁泽年的变化，但心中并没有多大窃喜，受锁链的限制，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刀伤，虽不及性命安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背的伤口不断撕裂，已经让他的左手逐渐出去控制。

也正是这一细微的变化，宁泽年找准机会，右肘一沉，绣春刀往下死死压去。

那道伤口本就是他造成，如今虽有些不光彩，但对付吴子签，有什么关系。

后者终是扛不住，左肩瞬间失去力量，眼看着刀锋即将落在身上，他忙是抽回右手，缠绕上两层锁链，死死撑着不让刀锋往前。

二人再次僵直，不过这一刀还是让吴子签的衣衫沁出了不少红渍。

疼痛让吴子签强行清醒，顾不得早已经湿润的身子，他死死抓住绣春刀，八品的气势骤然释放。

特制锁链与刀身间不断摩擦，传到手掌上的微微震动让宁泽年忽感不对。

后者暗道一声，本想撤离，却不料在这一刻，只听见一声轻响，那绣春刀竟然应声碎裂，成了两半。

什么情况！

这可是绣春刀啊，竟然被徒手掰断，或许是因为吴子签的实力，但这等经过改良的刀，硬度可比先前版本要强数倍。

宁泽年虽是第一次拿这把刀，但能肯定这刀不是次品。

他快速往后退去，拉开距离，同时出刀震开断刀。

稳住身形，他伸手抹去脸颊上那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迹，这不是他的血，而是吴子签的。

见少年没了兵器，吴子签得意起来，他握了握手，倒是没有在意掌上的伤口。

雨势小了一些，空气中也逐渐飘起来几缕血腥味。

吴子签看了眼四周，路人中有几个冒头的凶面孔已经消失，大抵是被刚才的一幕给惊到了。

而不远处北镇抚司的锦衣卫终于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忙是有人返身汇报，待到主事人出面，便准备上前阻拦。

王三勇见状，不由握紧双拳。

他知道，留给宁泽年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