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一年江南道的档案,唯独缺少了苏州一卷。他仔细看了看案卷上的落灰,结果发现并无两样,这就说明案卷入库的时间一样,同时那份缺少的苏州卷,或者说,压根就没有入库。
“难道说苏州府衙那年没有记录?”宁泽年想道:“不可能,除非苏州府衙不想干了,整整一年的档案。”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安。
永寿一年,吴子签出现在了他原始记忆中,对原主的家进行了灭门,永寿二年,也就是永寿一年的各地档案送入京城的时候,按照顺序,吴氏在永寿二年新春之后便被抄家,换句话说,吴氏已经没有能力对南镇抚司做手脚。
也就是说永寿一年的苏州府档案并非吴氏所为。
那档案的消失也就只有一个原因,吴氏的同党。
皇帝不是傻子,既然将吴氏连根拔起,那便不会放过其相好的世家,然而那人还能对南镇抚司做出这等事情,莫非吴氏的同党位置更高?
他不敢确定,因为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同样说明了当年被流放的族人其实并没有死,所谓的坠入山谷只是个幌子。
可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到这种事的人,整个大璃不超过一掌之数。
难道是皇帝?
不会,若真是永寿帝,那他完全没有必要抄家吴氏,那会是谁?
裴氏大房?
有可能,今天那裴少煊对自己的态度很不对劲,那种恶狠狠的眼神简直是想要把他吃了。
呵呵,他的身份看上去神秘,但在世家眼中,早已经连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当然,也说得通,自己的母亲是裴家的人,或许是因为其中的什么纠葛,让裴氏大房与二房生出嫌隙。
“唉,如今又多了裴少煊,也不知道裴氏对我会有什么动作吧。”宁泽年拍了拍手,荡开几点灰尘。
南镇抚司中已经查不到想要的东西,接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北镇抚司,只是以他的身份,怕是连大门都进不去。
他透过缝隙看着皎皎月光,直觉告诉他,十七年的那件事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吴氏或许,还未死透。
入夜,天色微凉。
宁泽年离开南镇抚司,漫步在月色中,身侧时不时有五城兵马司的城卫经过。
好在他身穿飞鱼服,不然可得被审问一番。
捏着手中百户腰牌,突然自嘲一笑。
没想到南镇抚司一行,有用的信息没查到,反倒是多了不少复杂的事,而这些事,又是现在的他无法做到的。
最关键的是,今日诗会之后,自己便会进入世家的视野,届时整个京城都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还会安全吗。
江南宁氏遗孤,裴家小姐之子,有趣。
他的后颈一凉,心里开始吐槽,宁泽年那时候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胆子这么大,敢来京城这等高危地带。
也是,那时的他没什么显眼,自然不被人注意,可如今不一样,主角式的一诗成名,彻彻底底的掀开了自己身上的屏障。
还能说啥,完犊子。
趁早离开京城吧。
报仇?既然吴氏没死,一明一暗,劣势,不可取。
依附裴氏?情况不明,这不是找死?
许宴?这小子暂时可以抱大腿,但他志向远大,宁泽年玩不起,别到时候自家人没事,反倒自己成了出气筒。
思来想去,还是跟着罗康平回乡下吧。
他看着前边,不知为何,竟有些模糊,或者说,京城本就是这般模糊。
“权力的中心啊。”
人人都想往上爬,即便是付出性命,也要享受片刻的荣光。
路过京城临安县的临七街,锦衣卫的卫所中泛着烛光。
宁泽年站在许宴门外,没有选择进去,只是将那身衣裳摆在了他房前,然后悄然离开。
大概吧,许百户今日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然而终究是错付。
回到家,站在门口,一时间感到浑身轻松。
“真想躺平。”
因为心理原因,他早已经握不住刀,而一个握不住刀的锦衣卫,与废物没有两样。
或者这正是在提醒他离开。
他伸出手,想要开门,忽然察觉到门板对面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又像是即将沸腾的茶壶,随时都会爆发。
“有人?是谁。”
未等他细想,房门赫然爆开,他猛地往后退去,却还是被拳风击中。
飞鱼服被木屑撕开了几个小口,他扶住木桩稳住身形。
凝视着面前的人,宁泽年的眸子眯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自然不存在结仇,可对方为何会出现在他家里,又为何会突然对他出手。
莫非是又一个陆冉?
摇摇头,自嘲一笑。
“这位?你是何人?”他出口问道。
但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随手抓起一块砖头,抛了过来。
出手依旧是毫无章法。
宁泽年侧身躲开,耳边随即传来砖块碎裂的声音。
此人力度很强。
面前之人满身横肉,凸起的块状让人看了便心头一颤,同时皮肤黝黑,该是从事重物工作之人。
月色之下,那人的眼眸浑然漆黑,脸上更是青筋暴起,身着一席粗布衣裳。
他张着嘴巴,似乎是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宁泽年上前一步,刚开口询问,突然,粗布男子又动了。
迅猛的冲击让人防不胜防,好在宁泽年已然不是以前的自己,抓准时机,一掌拍在那人肩头,然后侧身一翻,再一次多了过去。
经过这一次交手,他更加确定这个人并不会武功,一切都是以蛮力为主。
而这也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吴氏府邸的钱生。
只是此时并没有笛声。
念头刚刚放下,耳边突然就传来一声尖利的笛声。
宁泽年暗道一声不好,粗布男子就再一次冲了过来,而这一次,不再横冲直撞。
这一击,恐怖至极。
不远处牌坊顶,照明的灯没有点亮,黑暗中坐着一人,手持一只竹笛。
他看着宁泽年的方向,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右脸上的刀疤,接着露出狠厉阴险的笑,他舔了舔嘴唇,将笛子放下。
“还是少了点东西,你说是吧,小旗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