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萧萧，寒冬的烈风如同刀刃一般，在皇甫穆的脸上留下隐隐的痛感。
皇甫府上，一切家当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要再进行一次扫尾工作，基本就可以立刻搬出去了。
皇甫嵩刚刚同下人们一起清点完家当，此时正靠坐在正堂之中的椅子上，望着依旧在忙碌的下人们，静静地出神。
就算是戎马一身，铁血钢心的皇甫嵩，面对着自己生活半生的宅院，也不禁有些感伤。
而皇甫穆站在庭院里，一刻不停地操练着手中的长剑。
这是王紫澜教给他的一招剑式。
在变成草民之身之后，皇甫穆便向妻子请教了几招。
之前一直身居洛阳，身边有典韦护卫，自然不用担心防身之事。
可如今家道中落，为了不耽误典韦的前程，皇甫穆态度十分坚决地将典韦赶出了家门，还让他去自行投奔曹操。
不可否认，皇甫穆对典韦这个心直口快，刚猛憨厚的猛汉有着十分深切的感情，毕竟他也不止一次救过自己的命。
但从今往后，皇甫家就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富贵世家了。
若是带着典韦一起回归安定老家，让典韦跟着自己做一个整日种田放牧的农汉，未免也太屈才了。
在典韦离开之后，皇甫穆便开始学习剑法，为的就是以后跻身农田，遭到欺凌时还能有力自保。
想要学习武功，父亲皇甫嵩自然是他身边最好的人选。
不止是军事才能，皇甫嵩的个人实力也是出了名的强悍。
每一次出征，皇甫嵩总是会身先士卒，在万军丛中阵斩敌将，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皇甫嵩这几日心力交瘁，精神状态显然不太良好，皇甫穆也只好将这件事情搁置，等到生活稳定下来之后再好好向父亲学习武功。
在这段时间里，王紫澜都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战斗技巧传授给丈夫，但今日，王紫澜却早早地离开了皇甫家。
自从王允向灵帝请辞之后，朝堂内外的官员和文士们就都得到了消息。
王允入朝为官几十年，一直做到了三公之位。
而这几十年间，受过王允的帮助和举荐者不计其数，不少官员和文士都对王允十分感激。
在得知了王允要离开朝堂，归乡颐养天年的消息后，这些人迅速集结，为王允准备了一场浩大的饯别宴。
在这场宴会之上，与王允有过交情的官员们几乎都受到了邀请。
而迫于压力，袁绍也被算在了嘉宾之列。
而出于礼法，属于戴罪革职之身的皇甫家和吕布都不被允许出席这次宴席。
于是，王紫澜一大早便回到了司徒府，带着父亲前往赴宴。
皇甫穆则在家中等待妻子的归来——只要今日的饯别宴结束，王紫澜回到家中，整个皇甫家便开始动身，回到安定的老家去。
可不知为何，对于这场寓意吉祥的饯别宴，皇甫穆的心中却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所以他才一刻不停地练剑，试图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
一转眼，日头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皇甫穆正在庭院中挥汗如雨时，吕布忽然走进皇甫家的宅邸来。
“奉先兄，你怎么来了？”
皇甫穆扔下手中的宝剑，用身上穿的粗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吕布看见皇甫穆这身打扮，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贤弟这是要习武？”
皇甫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瞒你说，以后小弟就是一介布衣了，若不有些防身的家伙，恐会遭人欺侮......”
吕布听罢哈哈大笑道：“贤弟想得倒也深远，你且苦练，等到小有所成，愚兄教你马术。”
“多谢奉先兄。”
吕布出身西凉骑兵，最强悍的技能便是马上作战。
按照常理来说，能被吕布传授马术，应该是十分值得高兴的。
可皇甫穆却有些笑不出来，从此以后他们不过是田间地头的草民罢了，能不能买得起骏马还是两说，哪还有修习马术的必要。
吕布说罢，脸上的笑容又凝重了起来：“贤弟，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些心烦意乱。”
吕布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袁绍为了拔除绊脚石，不惜发动叛乱，承担这么大的风险来陷害我们，却因为司徒大人以辞官交换便放我们一条生路，难道他就不怕留下隐患么？”
皇甫穆心中一沉，这件事情他早就考虑过，但换位思考一下，自己虽然留下一条命，但从此以后也变成了一介草民，更无东山再起之意。
如此又能对袁绍造成什么威胁，留下什么隐患。
再加上袁绍此人刚愎自用，好大喜功，将其贵族的身份看得太过重要。
而作为一个贵族，是不会做这种言而无信，落井下石的事情的。
如此想来，袁绍的选择倒也可以理解。
为了安慰吕布的不安情绪，皇甫穆笑着拍了拍吕布的胳膊，安慰道：“放心吧奉先兄，这些都是有陛下诏书的，就算袁绍想要反悔，他也没什么办法。”
吕布沉吟片刻，紧皱的眉头还是没能舒展。
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希望今日司徒大人的饯别宴上不要出什么岔子。”
“......”
吕布这句话倒是再一次提醒了皇甫穆，将他心中那种隐隐不安的情绪重新剖了出来。
如果袁绍要对王允下手，那么这次饯别宴应该就会是最好的时机。
虽然文武百官不少都在出席之列，但以袁绍的心狠手辣来看，未必就不会找个什么机会置王允于死地。
毕竟若是放过这次饯别宴的机会，王允离开京城隐居起来，或许袁绍就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放心吧，紫澜跟着呢，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虽然这么想着，但皇甫穆还是乐观地安慰吕布，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但现在他们唯一能够期待的就是王紫澜能够随机应变......
就在这时，一个踉跄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个跟头栽进了皇甫家的大门，摔了个十足的狗吃屎。
皇甫穆和吕布急忙跑过去查看，但刚看到这个人的脸，皇甫穆的心中就凉了半截——此人正是司徒府上的大管家。
还没等两人开口询问，管家不顾满脸的泥土，抬起头哭喊道：“王司徒......归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