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苍叹了一口气说道。
“为何？”
“难不成秦人突然转性子了？”
太子丹这话里，多少是有些抱怨。
死老燕王，对他来说，本质上真是不痛不痒。
但被各国当笑料，尤其秦人还当着面讽刺他燕国，让燕国蒙羞，这是不能接受的。
“呵呵呵，所谓会葬不许动兵戈，是早年间各国势力差距不大，没有任何国有一吞天下的实力，可相互牵制。
“且当时秦赵还在井陉对峙。”
“赵国未灭，秦国没有一举灭天下兵马的实力。”
“故而，必然会遵从会葬旧俗。”
“可眼下，秦军已经有一己之力对抗天下兵马的战力。”
“他尊不遵从会葬旧俗，又能奈他何？”
“说到底，这都由实力决定的。”
“若是当今燕国兵强马壮，可对天下兵马一战，自然也不会顾忌什么旧俗。”
士苍还真说了大实话。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规则和秩序一文不值。
“那依先生所言，秦军极有可能在国丧期间东出攻燕？”
太子丹心头“突突”直跳。
按照士苍所说，秦国这完全就是蔑视规则，可为所欲为。
老燕王，合着是白死了。
“那当下该如何？”
太子丹心底有些慌乱。
他怕一切都来不及部署，就没了。
“呵呵，不急，不急。”
“等秦军东出，陈兵易水时，在让上卿赴秦。”
“到时候，若成，天下安宁，燕国便可乘机效仿当年乐毅在辽东练兵。”
“三五年训出一支精锐，纵横天下。”
“若不成，无非就是背水一战。”
“举燕国之兵，和虎狼秦军死战。”
“诚然，以秦军的胃口，也未必只攻燕国。”
“代赵亦有可能在被攻的范围之内。”
士苍慢悠悠说道。
“好，丹就以先生所言。”
“昨日宴席间，输给了秦人燕南之地二十八城。”
“当以交割城池为契机，让上卿赴咸阳。”
太子丹道。
“好，好，太子真是好谋划也。”
“不过，老夫有一疑虑，即便是去交割城池，如何才能接近秦王？”
“莫要忘了，秦国大事，都是那太后赵姬、秉政太子傅、丞相吕不韦一力决断。”
“秦王不问事。”
士苍当真是思虑的周全。
“这……丹一时间疏忽了，还请先生教我。”
太子丹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他想到了诸多事务，唯独漏了这一环。
这可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呵呵呵，此事有何难，地图上做文章即可。”
士苍微微一笑说道。
“地图？”
太子丹有懵。
地图上有什么文章可做？
“对，地图。”
“若是给一份当今手法绘制的地图，无论是何人一看便知。”
“自然接触不到秦王。”
“若是以燕国古法绘制，除了上卿之外，秦人看不懂，必然要上卿解说。”
“大殿之上，秦王在场，定然是直接给秦王解说。”
“如此，便可接近秦王。”
士苍呵呵一笑说道。
这刺秦王的谋划是他出的，自然有万全之策。
“丹谢过先生。”
太子丹起身，对着士苍深深一躬。
……
大秦，咸阳。
《吕氏春秋》依旧张挂于木板之上，依旧悬赏千金让老秦人、山东士子观瞻修改。
可几天过去了，始终没能改动一字。
但其内容，已是传遍了大秦的每一寸土地，传遍了山东各国。
“丞相，看来那太子傅拿不出可抗衡《吕氏春秋》的办法。”
“灰溜溜的滚去燕国会葬了。”
“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吕氏春秋》已获秦人青睐，若是时机得当，丞相振臂一呼，秦人之心，还不都为丞相所用，庙堂诸公多半必然也会顺应。”
“届时，就连秦法，都不足以和《吕氏春秋》相抗衡。”
“等那太子傅回来，《吕氏春秋》已是治国基石，任他如何，都无以撼动。”
丞相府，太庙令、太史令一帮吕不韦党羽马屁声拍的震天响。
“呵呵，其中，也有诸位的功劳！”
“老夫蛰伏一年，忍气吞声，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此刻。”
“等过些时日，太子傅回来，本相就要动议大朝会，一举让《吕氏春秋》载入史册。”
“来人，上酒宴，本相要和诸位大人痛饮一番。”
吕不韦心情大好。
冲着外边的中书令喊了一嗓子。
“是！”中书令高声应令一嗓子，快步去了。
眼看《吕氏春秋》要成为天下垂范，中书令也是高兴不已。
身为丞相府中书令，他可谓是和丞相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就在吕不韦大宴等同时，南门突然行来一队人马。
秦军甲士开道，咸阳令随队前行。
队伍的后面，还有一尊足有三五丈高的被红绸包裹的物事。
“咸阳令来了？”
“这是何物事，包裹的如此严实。”
“是啊，还是咸阳令亲自运送。”
“都让开了，都让开了，咸阳令马队过来了。”
老秦人嚷嚷着，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他们很想知道，马队后面宽大马车上装的什么。
马队一直走到了南门东头，《吕氏春秋》开篇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人，把商君像卸下来。”
随着咸阳令一声吆喝，十几名甲士随着咸阳令一起把商君像卸车，稳稳当当的安置在了《吕氏春秋》第一板的前面。
结结实实的挡住了《吕氏春秋》四个大字。
“是商君像……”
“咸阳令把商君像抬来了。”
“这……这是何意啊？”
本来已经逐步认可《吕氏春秋》的老秦人，看到商君像当即就是一个激灵。
秦国能有今日之强盛，全都是商君变法所致。
哪怕百余年过去了，商君在他们心里，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即便是如今太子傅让秦国逆风崛起，在老秦人心底，也是不如商君的。
憨厚的老秦人，从来都不忘本。
“这，这是何意？”
“咸阳朝堂有人不想《吕氏春秋》推行。”
“这是要内讧一波了。”
“快走，眼下南门，可是要生事了，快走！”
“走走走，看热闹要躲远一点儿。”
凑热闹的山东士子和行商顿时预感到了什么，纷纷往后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