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先生到了，请坐。”
“看茶。”
陈平淡淡一笑说道。
“谢过太子傅。”
李斯忙拱手说道。
“听闻先生师从荀子，又《吕氏春秋》总编纂，本太子傅想听听先生如何评判所编之作。”
陈平开门见山，犀利发问。
这让李斯一时有些愣怔。
照他先前所想，这位和丞相大大不合，且风头无两的太子傅，无论召自己目的为何。
一通训斥，亦或是一个下马威，亦未可知。
不想，竟是如此一问。
李斯当即斟酌了下语言道，“就《吕氏春秋》本身而言，是采六百余年为政之得失，以王道统合住家治国学说，其宗旨在于缓和秦法，使国法平和，民众富裕。”
“呵呵，说的好。”
“先生以为，丞相让天下人传颂《吕氏春秋》其目的何在？”
陈平又是一问。
“丞相之意，在于诱导民心，民心向，则王权落。”
李斯倒是敢说。
言外之意，说白了就是吕不韦在借助《吕氏春秋》给秦人洗脑。
洗脑成功之后，老秦人心中，便只有他吕不韦，不会有秦王，更不会有太子傅陈平。
“呵呵呵，先生倒是直言不讳。”
“以先生看来，《吕氏春秋》适合秦国吗？”
陈平又是犀利一问。
这……
李斯的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这无疑是在问他，吕不韦此举得当吗？
说不得当，那岂不是对不起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吕不韦。
说得当，明摆着就是和秦法做对，和秦王做对，和眼前的太子傅做对。
他多半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先生是觉得难以回答是吗？”
陈平的语调，低沉了几分。
“不，方才是斯走神了。”
“就实而论，《吕氏春秋》适合秦国，但……分时候。”
“若是秦王欲一天下，成为天下共主，眼下秦法强过《吕氏春秋》”
“若是做诸侯盟主，天下和平共处，则《吕氏春秋》胜过眼下秦法。”
李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说道。
“呵呵呵，中肯。”
“先生以为，我大军东出，如此大的举动，丞相没看在眼里？”
“不知我王一天下之志？”
“如此，丞相意欲何为？”
陈平的又是犀利一问。
直把李斯逼到了死角。
“许是……许是丞相另有所图吧。”
李斯吭哧着说了一句。
他此前虽有十足的心里准备。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年轻太子傅的气势，会如此骇人。
“呵呵呵，先生所言不差。”
“来人，上酒菜，本太子傅要和先生共饮几爵。”
陈平倏忽间，收敛了威势，大笑着说道。
“谢太子傅。”李斯连连拱手说道。
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经湿了。
此番对答，比他这半生所思所想还要费力许多。
几乎耗尽了心力。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吕不韦踏入了华阳太后的破败小院。
相比之下，今日小院活泛了许多。
年轻的侍女内侍少说也有十来个。
吃食和其他后宫中相比，一样不少。
唯独这地方太小了些，以至于在忙碌的以后，都会撞到别人。
“丞相总算是舍得来看本后了。”
正在屋檐下躺椅上的华阳太后，在贪婪的吸收着最后一抹夕阳。
看到吕不韦进来，带着些许幽怨和嘲讽说了一句。
屋内的那些发潮、发霉的被褥和一切起居用品也都被换成了崭新的。
倒是那床榻和其他几样物件，宫内还如此小规格的。
只能是把原来的拿出来晒一晒。
“哪里话来，本相也是忙的晕头转向。”
“直到此刻，才算是有闲暇。”
吕不韦老脸一僵，尴尬的说道。
以往，都是在寝宫，即便是华阳太后说这番话，也是无伤大雅。
反正旁边留下的都是心腹。
可如今，这十多人来去匆匆，华阳太后也一点儿都不避讳。
“先前听说太后被责难，本相也去找王上说了几句，无奈王上不干涉这后宫之事。”
吕不韦走上前说道。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这是太后赵姬的意思，谁敢忤逆？
除非太子傅站出来说几句。
“呵呵呵，那本后倒是要谢谢丞相了。”
“不知丞相此来，有何贵干？”
华阳后冷冷道。
“本相有要事和太后商议。”吕不韦肃然道。
“你们且都退到院外。”华阳后看了吕不韦一眼，然后对内侍、侍女说道。
“是！”
内侍侍女应了一声，全都齐刷刷退了出去。
“有何事，说吧。”
入了屋内，华阳后落座在一张凉席上，冷然说道。
“呵呵，太后何必置气。”
“无论是太后，还本相，沦落之今日，不都是不王权所致吗？”
“若是我等掌握了王权，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吕不韦也坐在了凉席上，神采飞扬道。
“嗯？”
“几日不见，丞相竟不是丞相了？”
“此前，丞相不都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忍声吞气吗？”
“这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子了？”
“有自信是好事，可这不是儿戏。”
华阳后盯着吕不韦看了好大一会儿了，突然说道。
尤其最后这话，吕不韦自己都听着耳熟。
他以往劝导华阳后的时候，都是如此说辞。
“呵呵呵，本相自有依仗。”
吕不韦笑呵呵的说道。
他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飘荡着满满的自信。
“哦？”
“丞相所依仗者何？”
“眼下四五十万大军听命于那赵女、穆公剑一刻不离身的带在那浪荡公子身边，无数老秦人都奉那浪荡公子如神明。”
“眼下，又连灭了魏、赵，立下了滔天之功。”
“民意正浓。”
“朝堂十之六七的大臣，也明里暗里的追随那浪荡公子。”
“你有何依仗？”
“难不成，依仗你那已经使不出劲儿的舌头吗？”
华阳后一番话，多少是带了一点私人感情的。
简直把吕不韦说的不堪一击。
以往都是她频频动作，吕不韦可是连参与都不敢参与。
这一回，还真是端起来了。
“呵呵呵，太后有怒怨未消，尽管冲着本相来。”
“不过，本相还是那句话，本相有所依仗。”
“所依仗着，《吕氏春秋》也。”
吕不韦淡笑到。
“甚，甚？”
“《吕氏春秋》，就靠这？”
“和那赵女，和那浪荡公子掰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