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令闻言,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
他焉能不明白栗腹何意?
说白了,就是让他去害燕王,他日东窗事发。
他便是绝佳的替罪羊。
然则,他不知道的是,他不过是替罪羊中羊而已。
太子喜回到府邸。
前厅主案上,正躺着一头戴斗笠,身着藏青色长衫,赤着一双大脚的老者饮酒。
太子喜不但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快步上前道,“先生果是高人也,诸事全然如同先生所料。”
“父王贪恋美色,只剩最后一口气。”
“虎狼秦人果然朝议定攻我燕国。”
太子喜一席话说完,便流于空气。
士苍并未回话,而是“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兰陵酒。
太子喜也不气恼,而是立于案前,静待士苍开口。
足足过了盏茶功夫,士苍此才睁开眯成一条缝的老眼,嘟囔了一句,“秦人虎狼,天下皆知。”
“南下北上求援,或成或不成。”
“全看诚意。”
“以会葬阻秦人兵锋,乃权宜之计。”
“太子……不,今夜过后便是燕王了。”
“燕王当以重器示好楚王,多半能保燕国社稷。”
听士苍如此之说,太子喜的眼角,闪过了一丝不舍。
“先生所言重器为何?”
“呵呵呵,燕王明知故问。”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若不舍,何以得?”
士苍冷冷说了一句。
所谓重器,太子喜自然明白。
无非就是对楚国称臣,举国攀附楚国。
如此,两国兵力可合二为一,即便是秦军铁骑,想破拼死一战的楚燕联军,也是不易。
若是如此图存,太子喜心里终是不喜。
此法虽尚可,但有丧权辱国之嫌。
他不想一继位,就被燕人戳脊梁骨。
“先生息怒,喜不是不舍,是要与朝堂诸公商议一番才行。”
“最起码也要料理完国丧。”
“万望先生海涵!”
太子喜虽然不想接受士苍的建议。
但是也不愿意得罪士苍,毕竟这是唯一能见得着的天下名士。
能留在身边,比那上千草包门口。
不知强了多少倍。
“呵呵,燕国乃燕王之燕,老夫不过是出谋划策而已。”
“何来恼怒之说?”
士苍呵呵一笑说道。
“如此,喜谢过先生。”
“先生日前曾说,若喜继位,愿当太子师,教习公子丹,此事可当真?”
看士苍并未发怒,太子喜小心翼翼问道。
“老夫一言既出,即当驷马难追。”
“喝完这坛酒,老夫便去寻公子丹。”
士苍慨然允诺。
“如此,喜便谢过先生了。”
“能请到先生为师,是公子丹的福分。”
“是我燕国之幸。”
太子喜大喜。
战国之世,名士横行天下。
但大多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偶尔有人朝为官,便能卷起战国风云。
孙膑、庞涓、吴起、卫鞅、申不害、苏秦、张仪、范雎、魏冉、鲁仲连皆是。
可愿做太子师者,仅士苍一人耳。
“呵呵,燕王不用如此客气,老夫去也!”
士苍话音落点,身影腾空而起,飞出了前厅,往后院而去。
“果真是名士风范,不拘小节。”
直至士苍人影消失,太子喜才感慨了一句。
楚国,寿春。
莫敖府。
上次刺杀春申君不成的莫敖正在后院廊亭下纳凉。
突听的一阵声音从头顶传来,“老夫士苍前来拜会。”
不等他从躺椅上站起身,一道人影从天边白云处悠然落下。
稳稳站在了他对面。
莫敖定眼一看,此人头戴斗笠,身着藏青色长衫、腰间长剑酒葫,赤脚踏地。
不是士苍又会是谁?
“先生前来,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莫敖当即深深一躬。
“莫敖客气。”
士苍话音未落,便坐在了廊亭下的石桌上。
解下腰间酒壶刚灌了几口。
那酒壶便空了。
士苍甩了好几,也没一滴酒流出。
“来人啊,上酒,上上好的兰陵酒。”
“酱牛肉二十斤。”
莫敖跑到庭院门口,大声喊了一嗓子。
“呵呵呵,莫敖有心了。”
士苍呵呵笑道。
他对兰陵酒,可谓是情有独钟。
“先生切勿如此说,上次先生一走,景如失了主心骨一般。”
“如此多日,竟一事无成。”
“先生此前谋略,也未曾成事,真是有亏先生也。”
莫敖是官名,他本名庄景。
“呵呵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或许冥冥中注定,春申君可躲过此劫。”
士苍一副淡然之态。
“此番先生前来,景愿以举府之力供养。”
“还请先生教我,如何除了那黄歇。”
莫敖急吼吼说道。
“哦?莫敖为何这般心急?”
“他虽为令尹,但是大人是屈、景、昭三族所选的莫敖。”
“身后是强大的士族力量。”
“一令尹,能奈你何?”
士苍撇了一眼莫敖,淡然问道。
“先生有所不知,上次景所请的墨家高手刺杀黄歇不成,他已经查出了端倪。”
“想来,过不了几日,他就要对我发难了。”
莫敖连声说道。
“如何如何?”
“墨家高手能失手?”
“老夫怎么如此不相信呢。”
士苍瞪大眼睛质疑道。
墨家高手,从小就研习暗杀、刺杀的剑术。
即便是放弃暗杀,就是正面硬刚,寻常剑士也绝非对手。
“哎,说来景也不愿相信,那日黄歇只带了一个司马出城,这本是绝佳机会。”
“那司马虽也是身经百战,但绝非墨家高手的对手。”
“半途便杀了司马,在山顶围住了黄歇。”
“那老匹夫鏖战半生,虽剑法不如墨家刺客高明,但胜在经验丰富。”
“拼着多处受伤,愣是解决了两名刺客。”
“最后一名刺客欲解决老匹夫时,那未死透的司马竟爬到了山顶,用尽最后一口气射死了刺客,老匹夫竟得以活命……”
莫敖说道此处,也是后悔不迭。
早知道这帮人如此自负,他当时应该派人跟上去。
“呵呵呵,那当真是命不该绝。”
“不过大人方才说,黄歇要对你动手了?”
“理由何在?”
“老夫不相信楚国令尹敢如此对莫敖,这在楚国几百年历史,还从未有过。”
士苍盯着莫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