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内侍歇着眼睛,拖着尖细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太子傅万岁,太子傅万岁!”

众人当即又是一声声欢呼。

关中老秦人相拥而泣。

秦国,历来都是救灾,但是不赈灾。

虽给人农具种子,但不会发放粮食。

他们若是想度灾荒,就要上山下河,自谋生路。

等秋收之后,再回来收粮。

可此次,竟然直接给了他们足以撑到秋收的春粮,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们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那些原本就盼着能留下做秦人的山东流民,扯着嗓子吼,“我愿意,愿意!”

“我要照身帖。”

无论在哪里,都是耕种打猎,一样的活法。

但是大秦,却不同山东,在危难时刻,对国人不离不弃。

能在秦国扎下根,让他们心里踏实。

照身帖是一块打磨光滑细密的竹板,上面刻有持有人的头像和籍贯信息,凡是秦国人都必须持有,倘若没有那就是黑户,或者间谍之类的。

就眼下,秦国户口,还当真是极具含金量的。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犹如郑国渠一样,流淌着一直往关中腹地去了。

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欢腾。

甚至,沿途骑马往下狂奔的小内侍还没来及宣读王书,河渠边上的老秦人已经知道了。

听着震彻山谷的呼声,瓠口大营内的郑国的眼眶也湿润了。

能生在如此秦国,无疑是幸运的。

能跟着秦国太子傅陈平做事,无疑是幸运中的幸运。

上次他被三喷带回咸阳,欲置于死地。

不想被太子傅陈平死而复生,绝地翻盘。

他家人在韩国受到威胁,又是太子傅陈平派人相救,星夜兼程护送到了秦国。

作为水工,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督造一条百年河渠,造福百姓。

若是能以水工的名字,命名河渠,那便是水工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自从大禹治水开始,从未河渠以水工之名命名。

郑国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剧烈的抖动起来,两行老泪更是簌簌落下。

眼下,别说了韩国亡了,就是韩国没亡,他也不会回到韩国了。

此刻,他的心情和山东河渠工是一样的。

只想求一张秦国照身贴,成为正儿八经的秦人。

至于赏赐什么的,他根本不敢奢望。

“老令,两日内,会有秦军将领来瓠口,和我们一同回咸阳!”

“咱家在这里先行恭喜老令了!”

老内侍带着一脸浓浓的笑意拱手说道。

能混到他这个份上,自然知道这老郑国是谁的人。

此次被王书褒奖,回到咸阳,自然是前途无限。

“谢谢老大人,感谢!”

郑国说着,在袖子里摩挲了半天,只摸出了十几枚秦半两。

一脸囧色的往老内侍手里塞。

以这老内侍的级别,别人都是成袋的饼金往怀里塞。

这一点,即便是在秦国,也不能免俗。

“呵呵,老令的好意,咱家心领了。”

“你这秦半两,留着置办一两身衣裳。”

“往后,老令如是发达了,别忘了咱家就行了!”

老内侍看到这十几枚黑乎乎的秦半两,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屑和鄙视。

这郑国也就是太子傅陈平的人。

不然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诚然,郑国当真给两袋饼金,他也不敢收。

“谢过老大人了!”郑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国丧,毫无娱乐项目。

陈平每日例行入王城给庄襄王烧香,就是在府中捣鼓夏函,调侃小老弟。

实在无聊,便写写日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了。

“秦王政元二年,三月二十七,春分徐来。”

“今日夏函研究出一种新玩法,本公子心旷神怡。”

“一直鏖战了两个时辰,方才雨打风吹去。”

“秦王政元二年,三月二十八,春日暖阳。”

“二郎在本公子的‘大力搭救’下,终于撅着屁股出了祠堂,对本公子感激涕零。”

“不过依旧死性不改,刚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开始想着搞钱。”

“本公子无奈,只好让找人来教他耍钱,期间狠狠赢来一笔,二郎把此前给三喷放贷的提成输了三成。”

“哭唧唧去找婶婶告状,反被婶婶给抽了几鞭子。”

“嗯,婶婶现在是随身带鞭子,怕怕!”

“秦王政元二年,三月二十九日,春风拂面。”

“今日上午,二郎和几个富家子弟,继续和本公子耍钱,本公子入账两千金,二郎输光了提成,另牵本公子二百金,立下字据,日后去廷尉府当差拿月俸还。”

“下午喝了一更和请假的甲鱼汤,继续鼓捣夏函。”

“嗯,这姐妹两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也只有她们两,坚持日日熬汤,婶婶和夏函罢工多日。”

“秦王政元二年,三月三十日,春雪春雨。”

“掌灯时分,太后赵姬相召,本公子严厉训斥了一番,眼下庄襄王大丧,怎能如此?”

“晚间,继续捣鼓夏函。”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一,风和日丽。”

“山东诸国吊唁使者陆续抵达秦。”

“九原来报,匈奴骑兵已经三次潜入摸底。”

“黑冰台来报,赵王薨,赵国太子赵迁为赵新王,平原君力推李牧接任上将军,赵王心腹寒仓、郭开被平原君阻挠未曾升迁,怀恨在心,意图报复。”

“暮色时分,赵姬贴身侍女再次来请,本公子免为其难的入宫,停车坐爱胡林晚!”

“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冒犯庄襄王,反正不是本公子是被逼的,若是庄襄王真要怪罪,那就怪赵姬好了……”

“这样,是不是很苟啊!”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二,有风有云有日头。”

“喝一更请假的甲鱼汤,捣鼓夏函。”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三,日渐暖。”

“陈平啊陈平,你怎能如此堕落,先前定下的东出霸业,难道你忘记了吗?”

“大业未成,怎可如此浪荡!”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四,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

“捣鼓夏函……”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五,风和日丽。”

“骤闻魏王猝死,心底莫名欢喜。”

“高兴就要庆祝,捣鼓夏函吧……”

“秦王政二年,四月初六,春雨。”

“捣鼓夏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