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很快消失在日暮下,远处苍山依稀可见,当出城后,林渊在前面驾轻就熟,一会儿过后,只觉城门已经杳然不见,而眼里青山隐隐,此地早与人烟相隔。

后面的马车中是韩郡守与韩灵漪,韩郡守靠在里面,此时韩灵漪能看得出父亲是刚经历完繁重的庶务,身体都有些消瘦。不过韩灵漪也知道父亲的心思,于公劳顿不敢忘民为邦本,即使形销骨立,唯有致身于民生,才快慰其心。

韩郡守刚才还是倦困,俄而来了兴致,拨开帷帘看着外面,阔野连绵,可是再细看后,发现这稼穑之事不为人重视,田垄上零零散散几个人影。

韩郡守看在眼里,对着韩灵漪问道:“上一次我来城外巡视是什么时候?”

韩灵漪还记得五年前旱魃肆虐的场景,连月未雨,饥民于野数日未食,那时韩郡守几番救灾,也不见好。后来韩郡守遇一老僧,那老僧予以韩郡守一纸偈语,起初韩郡守不信其言,将此偈语抛之脑后……

韩灵漪此时便说:“五年前父亲对旱灾是事必躬亲,所有接济之法都是亲自审批,丝毫不敢有缺漏。后来灾害就像偈语中所言,待到秋来必有大雨,那时当解旱魃之灾。”

韩郡守马上又说:“原来你还记得那句话,那年灾害频发,光是赈银都入不敷出。”

韩郡说到此处,仿佛说不下去了,眼里满是自责,韩灵漪看到后又轻声说:“父亲莫怪自己,这赈济之事不是你一人就能扼制的,至于那么多在灾中亡命的黔首百姓哪个没有喝到父亲赈济的粥食。”

话中所说的道理,让韩郡守深以为然,自己尽力而为,其余的便要交给天道。韩郡守此时听见外面驾车的江漓说:“大人说要巡察田间耕作,这里便是最好之地。”

江漓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前面林渊见状也同样地让马车停下来。韩郡守从马车上下来,在他面前延伸出一条田垄,田间茂盛的麦苗充斥了他的眼。

韩郡守轻声叹道:“这里的稼穑农事还能按照节令而进行,却不知这是何人所耕?”

江漓顺着韩郡守的意思而说道:“这里据属下所知,应该是逸江郡最富饶的地主所有,此人也是当今苏皇后的堂哥,名叫苏瑰。”

“还有吗?继续往下说。”

“此人据我得知应该是先皇时期被提拔为宫前侍卫,后来因为犯事入狱,旋即被释就来到逸江郡。后来此人借助皇亲的身份经商致富,此时全郡中论财力无人可与之匹敌。不过此人除了敛财,也没有其他不法之事,有时还惠及他人,在郡中被人称道为首善之人。”

“首善?我看是徒有虚名吧,这郡中哪一个贫民是他真正接济过?”

此时林都尉与林渊走过来,且听到了他俩说得话,林都尉首先说:“韩大人是准备在此细细考究吧?”

“本来是想打听这些土地的归属,不料被江漓一言就说明白了。”

韩郡守说罢,准备回马车中,就在他踏上马车的第一步时,江漓看到对面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驾装饰华美的马车,下来的正是苏瑰。

苏瑰后面便跟随着一些随从,一起向着田地里走去,阡陌之上的几个农夫见苏瑰来了,也都放下手中的犁具。苏瑰坐在凉棚下面,看着眼前的佃农,苏瑰不知寻思着什么,迟迟未发话。

而不远处韩郡守看着苏瑰的举动,不由地说:“忽逢此人也是难得,不知他要干什么,居然还带着一帮下人。”

林都尉附声道:“估计与收取租税有关,此时年景不振,这些豪门之家强夺佃农余粮也不见少。而且类如苏瑰这种纨绔子弟除了巧取豪夺,还会干什么?”

江漓此时突然指着凉棚,说:“果然不是什么善辈。”

此时田间苏瑰指着几个佃农破口骂道:“今年收成如此低迷,你们还在这里偷懒耕作。你们知道汉皇驾临逸江郡,而我身为皇室外戚,朝中大臣都不敢耐我如何,要不是看在我妹苏皇后的话上,你们早被我打发了。”

这苏瑰是苏家最不成器的浪荡公子,自己的堂兄苏烈与其一样曾为侍卫,如今也摇身一变为禁军南军统帅,而自己却官途中断。

其实后来他经商致富也逐渐风生水起,也算找到了正轨。不过因为贪念,未留得人人乐道的名声,而为图利追捧者倒是与其多有来往。

而韩郡守则对其是一直是退让,知道其家权势喧天,只要不碍自己执行政务,可以忽视不顾。

然而此时苏瑰却随意辱骂束手无策的佃农,韩郡守一向是爱民如子,他忍不住地准备走向凉棚,却被江漓拦住。韩郡守推开江漓时,江漓说道:“大人何必与此人怄气。”

韩郡守没有作声,继续向前走着,却听林都尉说道:“韩大人不要如此莽撞,此人之罪可以公审,此时闹出个不和,于己无利。”

韩郡守停住步子,眼看着苏瑰在那里放肆,又心有无奈,江漓上来又说:“既然此时韩大人已经洞若观火,那请大人来日为一郡百姓除弊政。”

韩郡守伫立良久,觉得自己为官数十载竟然于政事无补,真的有负民众所托。韩灵漪走过去扶着他上了马车,两辆马车也缓缓启程。

韩郡守在车中久久没说话,突然韩灵漪开口说:“父亲刚才终究是听了林都尉的话,不然和那种纨绔子弟也只是白白浪费口舌。”

韩郡守叹道:“苏瑰毕竟有靠山,要想以一般罪名压倒他,几乎是不可能。汉国虽有除去外戚的先例,但那也是关乎到国祚安稳的大事,一般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妄动外戚这股力量,而且当今苏家也是有功于朝廷。”

韩灵漪此时点点头才明白刚才父亲也是知道插手此事结果的,不过父亲一向正气凛然,有时表面怒不可遏,但也会随着理智而逐渐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