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得棺的消息,公开还不到一日,王都之内,就出现了数名修者夺棺。

山国王者始料未及。

他觉得,是自己因日间的惊喜,而忽略了命棺对于修者的巨大诱惑。

执政多年,作为俗世之君,他日常处理的,皆是红尘国事,几乎不曾与修界有关。

而在尘世中走动的修者,也都恪守修界规定,极少听说有在尘世犯事。

比如今夜,即辰在明珠轩遇修者抢棺,严格来说,这也是修界之事,毕竟,那几名修者动手时,没有殃及凡人。

凡夫俗子既无恙,俗世凡尘未逢劫。

苇源藏一干人等作为,并不算违反修界规定。

那么,修界事,只能修界了。

自己是不是该邀请修界干预苇源藏夺印之事?

王者左右摇摆,主意难定。

一方面,他不确定修界各宗门,对命棺增寿这种逆命奇能的看法为何,自己要是冒冒然邀请,会不会前患未除,又引狼入室。

另一方面,要是他不请来修界宗门,凭他手下寻常甲士,别说捉人,估计连苇源藏的身影都不好寻见。

利害相关,让王者极是犯愁。

要不是即辰身份被泄露,命棺法印怎会丢失,他又怎会落此两难之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如今自己进退维艰的局面,会是明王相佐出于私怨的临时起意造成。

王侧近臣,辅国贤卿,在他不知不觉下,竟替他挖下了一个坑。

见其平时处事,冷静周密,怎么今日就大意失智,犯下了这等糊涂事。

看着犹剩半命,瘫在座椅上的明王相佐,王者是又气又怜。

“来人,先护宾客去用点膳食。”

王者没有询问即辰需不需要用膳,而是直接唤来一队守卫。

即辰睁开眼,不明王者用意。

“长夜漫漫,孤王见宾客坐候有时,怕你肚中饥饿,现在孤王先命人护你去进下膳食,待会才有精力继续等候消息。”

王者好心好意地道。

“也好,那就有劳国君招待了。”

即辰一听,没有拒绝。

但他可不信一国君王,会把细腻的心思,用来考虑别人的五脏庙。

他知这是山国王者刻意要支开自己。

既然如此,自己就做个顺水人情,随王者心愿。

因为,他确实饿了。

那明珠轩一桌的酒菜,自己可还没怎么吃过。

全被青山仞向来砸人了。

“好好的保护宾客的安全,不得疏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今夜即辰棺印被抢,让山国王者连自己王宫居所的安全,都产生了不信任,特别交代那些带即辰去进膳的甲士道。

“倘若宾客因此出了差池,孤王要尔等全部提头来见!”

“微臣等就算拼死亦会保证贵客的安全!”

王者威言带杀,一众甲士哪敢轻懈,一队数十人,分作前后,将即辰护夹其中,出了大殿。

“这待遇,把哥哥感动的,真是不得不为你们点个赞。”

前后左右,都有甲卫随行,看他们面色紧张,草木皆兵的阵仗,遭众人挤卫在中间的即辰有点哭笑不得。

这哪是请自己去吃饭,简直与押送犯人无异。

“国宾楼守备刘易,今早刺客一事,孤王没有怪罪于你,可今夜,又因你的失职,导致孤王的宾客发生了重大损失,这事,你觉得孤王该怎么处置你?”

一众甲士护着即辰离开后,山国王者才第一次把目光看向已经跪伏偌久的国宾楼守备刘易。

“是末将一时疏忽,以致贵客受损,末将愿受我王任何责罚。”

长时间的跪拜姿势,令刘易有感腰酸背痛,身为出尘境修者的他,也只有在自家君王面前,才能没了修者的傲气,放低身姿,一动不动,甘待君王发落。

“念你自国宾楼守备以来,兢兢业业,不曾出错,孤王今夜先免你一死,你去自领法棍三十,三天内,孤王要你以苇源藏下落,来赎你身犯的死罪。”

王者说道。

“国宾楼守备刘易,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谢我王恩典!”

原以为即辰棺印丢失,难逃死责的刘易心下大喜,他没想王者会对自己法外开恩,当即称愿,捣头如蒜。

“行了,你退下,去自领法棍杖责吧。”

“是,末将这就去领罚。”

应诺叩首,国宾楼守备刘易站起身,猫着腰,徐徐后退,直到出了殿门,他才敢转身背对王者,走下御路石阶,领取杖责。

王宫大殿上,该走的走了,留下的明王相佐,还依然伤瘫在殿中椅上。

王者径自走到座台旁的长明灯台前,拿起舔灯棒,拨动着灯芯。

他的动作看是玩味,实则脸上却无表情,炯炯的目光,透过跳动的灯火,观察着座上伤者。

扑通!

“罪臣糊涂,不想因一己私怨,犯下弥天大错。”

因伤而举头艰难的明王相佐,似感应到穿过灯火的目光,煎熬的,从椅子上挣扎爬起,跪伏于地。

“相佐啊相佐,孤的明相,王佐,你尚欠孤王一个解释。”

王者没有放下灯棒的意思,只是看着灯火说道。

“是罪臣该死,是罪臣不满命棺之主的跋扈耍滑,竟对我王做下大不敬之举,罪臣一时气愤不过,才让人将其身份画像尽附万国国书。”

明王相佐低头,艰难地说道。

“看来相佐本意还是为了孤王颜面,是孤王错怪贤卿了。”

说是错怪,王者脸上却越加阴沉,经他挑拨,灯台上的火焰在快速跳动。

“罪臣因私废公,实乃罪大恶极,耽误了我王大事,愿将罪臣残命,了断见君。”

表述着自己犯下的罪孽,明王相佐是痛心疾首,就差嚎啕大哭了。

“你既是将命棺之主的身份画像附在万国国书之中,为何坊间又有画像流传,还有修者凭它找到命棺之主?”

“想是临摹的画师,将其泄露。”

明王相佐把自己的测想,说了出来。

“相佐平时处事缜密,命棺之主身份事关重大,你又怎会让那些画师有命泄露机密?”

王者双眼锐利,眼中精光威慑直逼。

“万份国书,万张画像,份额之巨,非是三五个画师可在一天造就,罪臣实在不忍屠杀众多无辜。”

一日之内,为了万份国书都有画像附着,明王相佐几乎雇佣了整个王都的画师共同临摹。

从数之众,多达数百。

“你未呈禀,便擅自作主,将命棺之主身份公宣于万国,孤王或可理解,你是真为了替孤王颜面,消磨命棺之主气焰,但……”

放下灯棒,王者快步走下王阶,来到跪伏的明王相佐身前,指着低首触地的他道。

“事了,你却因一念之仁,后患不除,致使遗祸,这便不该是你身为贤臣应该做的事!”

伸出的手,气的发抖,那对地一指,恨不得直戳地上忠良的脑袋。

人在高位,为大局着想,便该杀伐果断,明王相佐,辅君之臣,却为心底妇人之仁,贻误时机,使得机密泄露。

王者心恨其心中那份不该有的仁慈。

“牵连无辜甚众,想到他们家中妻儿父母,罪臣实在下不了那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