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端庄稳重,符合统治者品味的孔子相比,孟柯兄就是个人见人恶的大愤青。

据说当年太祖皇帝朱元璋读《论语》的时候,就十分的敬仰孔子,但是读《孟子》的时候,就非常厌恶孟子,其实哪里是敬仰啊,只不过是孔子说了他爱听的话而已。其实所谓的厌恶,也不过是孟子说了一些他害怕的话而已。

打开原版的《孟子》看看他老人家的言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句话基本都不用解释,对于唯我独尊,将天下看成自己私产的皇帝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在他们眼里,什么都是次要的,只有自己这个皇帝陛下最重要。

再比如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为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之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仇寇”。这话简而意之就是,君王对臣子好,臣子就对君王忠心,若是君王对臣子不好,视臣子为草芥,那么臣子就可以视君王为仇寇。

这在皇帝听来,真是反了天了,我对你不好你就敢视我为仇寇?

“臣弑其君。可乎”?曰:贼人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弑君”,没错,就是弑君,老孟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呢?意思是若是君王是如商纣一般的暴君,臣子可以弑君。

这话要放到现在来说,绝对是大逆不道,诛九族的大罪啊。

当年太祖老朱皇帝读到这一段的时候,那是咬牙切齿啊,恨不得把这个姓孟的抓起来,诛他十族也不为过啊。

万幸的是,老孟早已经作古两千多年了,连骨头渣子估计都找不到了,不然历朝历代的皇帝估计早就将其戳骨扬灰了。而且诸位皇帝们虽然心里不爽,却有碍于孟子亚圣的地位,只得勉强忍受着。

于是乎,天资聪颖的老朱,就玩起了书本的阉割,只留下了其中利于君王的话语,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全部删减,于是就出现了如今的删节版《孟子》,并且将完整版的《孟子》做为禁书,一律销毁,私自收藏禁书者,重则判刑充军,但这个规矩只针对平民百姓,在士大夫阶层来说犹如虚设。

“好了子升,居正,诸位同僚,天色不早了,老朽得赶路了,国事还望诸位同僚务必上心”。夏言朝着众人拱手弯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元辅一路走好”。众人见夏言弯腰朝着他们行礼,连忙哗哗哗的一声,清一色弯腰朝着夏言喊道。这数百人的叫声是震耳欲聋,回声来回震荡,连绵不绝。

这相送夏言的官员们,此时越来越多,将整个阜成门堵的水泄不通,夏党人员全部到齐,还有各类无党人士,就连严党,晋党都来了不少官员。

有人说,看你这个人怎么样,不能看你在位的时候,因为当你在位时,别人敬的是你头顶上的乌纱帽,敬的是你手中的权力,是官位,而不是你这个人,换成另一个人坐上这个位置,同样也会有无数人捧着,敬着。

现在夏言下野了,依然有这么多人来送他,记着他,舍不得他,不惜得罪皇帝陛下,不惜得罪奸相权贵也要送他,那才是单纯的对他本人的敬意。做官只是一时,而做人却是一辈子,夏言虽然暂时官场失意,但做人却是绝对的成功。

傍晚时分,晚饭过后,张成便翻开夏言临走前赠予他的那本《孟子》。

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论,虽不合时宜,却是让任何一位大明文臣都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以民为本,虚君实相的政治理念,这不就是国外搞出的君主立宪制么,这个诱惑简直是太强大了,让张成看了后有了阵阵铤而走险,跃跃欲试的冲动。

心中想道:“难怪夏言一向稳重,却在君权与臣权争夺方面是寸步不让,原来从一开始便打着限制君权,搞出个明朝版的君主立宪制为目的。”

突然间张成感觉自己好像被夏言算计了,顿时脑子里惊道:“有阴谋,这老夏是打算将我洗脑了,将来继承他的遗志,继续扛着“致君尧舜”的大旗搞这个明朝版的君主立宪制啊”。

并且这是阳谋,阳谋无解,只要是一个有想法,想做一番事业的帝国首相,都免不了入这个坑,当然严嵩除外。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还离他很遥远,要做这些事,首先得当到内阁首辅再说。张成突然间意识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按理来说自己是首辅夏言的司值郎,也就是领导的秘书,现如今领导都被罢官回家了,那自己应该去哪呢?难道又继续回到翰林院当个无权无势终日里与史书典籍打交道的六品修撰”?

这让张成已经习惯了内阁中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参预朝政的生活,又如何能回归翰林院这种平淡清净自然呢。

“若不是自己还顶着严嵩的门生这个身份,还想回翰林院?想的美!搞不好自己将会被夏言波及到,一起回家种红薯了也说不准”。“咦,对哦。严嵩,门生?”。张成意识这两个关键词。

若是自己去寻求严嵩的帮助,也许能破开眼前这尴尬的局面,关键在于夏言刚走,这么敏感的时期,人走茶还未凉呢,自己就这样找上门去,也是不合适的。但若是自己不回翰林院,如今这京中各部,自己一个区区六品官,又是新科进士,哪有其的容身之所呢。

自己身为严嵩的门生,上门去寻求庇佑倒也说得过去,但若是就这般主动前去讨要官职,倒是显的其低人一等,别说严嵩,就连其他人也会看不起自己。

若是自己能为严嵩解决一个天大的问题,作为给严老的“投名状”,如此一切都将水到渠成一般。严嵩必定会投桃报李,将自己外放的时间及早提议。